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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雲大師:金剛經講話_星雲大師講金剛經

時間:2019-05-20 10:53:44 來源:網絡投稿   編輯:佛教

星雲大師:金剛經講話

金剛經講話(星雲大師)法會因由分第一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祇樹給孤獨園,與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爾時,世尊食時,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於其城中,次第乞已,還至本處。飯食訖,收衣缽,洗足已,敷座而坐。

譯文:

《金剛般若》這部經是我阿難親自聽到佛陀這樣說的:

那時候,佛陀住在舍衛國的祇樹給孤獨園中,有一千二百五十位大比丘眾隨侍左右。

有一天,已到瞭吃飯的時候瞭。佛陀穿上袈裟,拿著飯缽,帶領著弟子們走進舍衛城去乞食。不分貧富不分貴賤,挨傢挨戶地托缽,乞食後,回到給孤獨園中。吃過飯後,佛陀將衣、缽收拾好,洗凈瞭雙足,鋪好座位便盤腿靜坐。

講話:

這一分所講的是佛陀演說般若法會的因緣。從如是我聞到佛陀入舍衛大城乞食……洗足已,敷座而坐。看起來和一般人一樣的去來行住、穿衣吃飯,日用傢常生活無異,為什麼卻以此經文來揭開甚深般若一會的序幕呢?我分四點分別講說它的內涵和意趣!

這四點是瞭解啟建「金剛法會”因緣的眼目,也是般若妙用無窮的流露。經典上說:「見因緣法,即見佛。”若能由此信解法會因緣,那麼入般若室,得般若珍寶,也就不是什麼難事瞭。

一、六成就的重要

成就的意思是因緣果熟。就像世間的人事物的成就,其中的每一個因緣都不可或缺。比如:一個人的成長,從呱呱墜地到長大成人,這過程必須有父母養護、師長教導,乃至各行各業供應衣食住行的因緣等等,一個人才可能平安健康的長大。自然界的花草樹木也是一樣,要具足土壤、空氣、養份、露水等因緣條件,才可以從一粒種子長成綠蔭遮天的大樹。因此世間的人事物都離不開彼此因緣依存的成就,更何況出世間的佛法呢?世尊每每在宣講法音妙諦時,首先必須具備六種因緣的成就,哪六種成就?

信成就──大眾對聞法的信心已經建立瞭。(如是)

聞成就──大眾都已具備聞法的福德資糧。(我聞)

時成就──講說的時節因緣已經成熟。(一時)

主成就──說法主正歡喜地演說妙法。(佛)

處成就──法會的地點非常的合適。(舍衛隻樹給孤獨園)

眾成就──聞法的信眾都集合到齊。(大比丘眾千二百五十人俱)

要啟建一場法會,必須有六種因緣的成就。宇宙間無一事無一物是違背因緣法則,而可以單一的存在。《長阿含經》吹法螺的故事,可以引喻因緣和合的關系。

很久以前,有一個國傢,那裡的人從沒有聽過法螺的聲音。有一天,一個善於吹法螺的年輕人,來到這個國傢,走到一個村落裡,拿起法螺吹瞭三聲,然後把法螺放在地上,村莊裡的男男女女聽到這個聲音,都十分驚奇,紛紛跑來問這個年輕人:「你吹的是什麼音樂,怎麼如此婉轉悅耳啊?”年輕人指著法螺回答:「是這個東西發出來的出聲音。”村民們用手碰觸法螺說「喂!你可以再發出聲音來嗎?”法螺卻默然不響。年輕人再拿起法螺吹瞭三聲,空中又再度回蕩美妙的音聲。村民們才恍然大悟:「優美悅耳的聲音,並非是法螺的力量,必須要有手、嘴、氣彼此合作,法螺才能發出聲音!”

二、如是我聞的我

佛法諸多的經論都講「無我”,也都一再強調「我”是煩惱的根源。為什麼佛經裡卻都要安置一句「如是我聞”的「我”呢?佛經裡的我,指的是阿難尊者,為什麼不是其他的大弟子?因為佛陀入滅之際,曾對多聞第一的阿難囑咐,經藏之卷首必須置有「如是我聞”,以區別外道的經典。另外,在佛陀滅度後,七葉窟結集經典,阿難因為平生侍佛不離,因此大眾公推他登座誦出佛陀曾經說的經文。由於阿難尊者多聞又兼慧解,所以佛經之卷首都有「如是我聞”,表示是阿難聽聞佛陀親口所說的。

這是事相上的「我”,指的是阿難尊者,但在一個真如理體上,不過是隨順世諦,假立賓主。我聞,主要是令眾生啟發信心,顯示般若實相。

為瞭進一步闡釋眾生執假象為「有我”,繼而產生愚癡的知見,《雜譬喻經》甕中影的故事,可以給我們一點警醒的作用。

有一對新婚的夫婦,感情十分恩愛。有一天,丈夫對妻子說:「你到廚房去拿些葡萄酒,我們一起來享用。”妻子到瞭廚房,打開酒甕,瞧見自己的身影映在酒甕裡,以為丈夫另有其他的女人,便氣呼呼的回到屋裡,指著丈夫說:「你這個沒心肝的人,你把女人藏在酒甕裡,還娶我做什麼?丈夫不明所以,跑到廚房去探個究竟,也打開酒甕,看見自己的身影,生氣他的妻子,竟然敢在酒甕裡私藏一個男子,兩個人彼此相互指責,怒罵對方的不忠。

這時候,有一個出傢人,恰好來到他的傢裡,問明夫妻倆人爭執的原因。出傢人帶著他們到廚房裡說道:「我幫你們把甕中的人趕出去。”出傢人就用石頭砸碎瞭酒甕,一切男女相都不見瞭。這時候,夫妻倆人才明白自己的愚癡,把甕中影像誤認為是實有的。

三、一時師資合會

佛經裡一概沒有交代講經的年月日,都用「一時”來交代。為什麼佛陀不明確表明時間?因為所謂的時間概念,不過是緣於眾生業感果報不同。例如:地球上每一個國傢的時間都不一樣,臺灣的時間是下午一點鐘,美國已經是凌晨瞭。一個地球因為地域不同,就有「時差”的分別,更何況佛經裡的「十法界”的時空,又哪裡能用娑婆世界的時間涵蓋得瞭?

佛經的「一時”泯除眾生對有限時空的觀念。在諸法平等性中,隻要我們和佛陀能師資合會,雖然隻是「一時”感應,在法性裡卻是亙古無窮的受用。

四、生活即是六度

金剛經的第一分,主要敘述佛陀著衣持缽、次第乞食、洗足敷座等等日用尋常事。已經覺悟的佛陀具足有六種神通,為什麼還要穿衣吃飯?吾人若欲信解《金剛經》,受持《金剛經》,圓滿《金剛經》,要能會得佛陀這一段般若風光,要能明白般若無二般,一切現成而已。

唐朝有一位慧海禪師,初次參訪馬祖道一禪師。

馬祖道一問:「你來我這裡,有什麼事嗎?”

慧海回答道:「我是為求佛法而來。”

馬祖道一說:「我這裡連一物也沒有,你跑來這裡求什麼佛法?你自傢寶藏不顧,拋傢散走,哪裡有什麼佛法可求?”

慧海無奈的問說:「那麼請問禪師,什麼是慧海的自傢寶藏?哪個是慧海的本來面目?”

馬祖道一說:「現在問我的那個當下即是你的寶藏,一切具足,全無欠缺,你何苦向外覓求?”

佛陀於《金剛經》中示現的日用行住生活,旨要吾人打開昏蒙的心眼,在穿街過巷,覓食求衣,當下那個即是,因為生活即是六度,六度要在人間生活展現般若的光明。

佛陀一日的生活,從穿衣吃飯到洗足敷座完成五種波羅蜜。這些呈現於外的日常形相,是般若的「相”,也都是從般若的「體”流露的,應用於生活的行住坐臥則是般若的妙用。

六度以般若為導,修行以般若為炬,佛陀示現這段般若放光的六度生活,沒有扭捏作怪的展現神通,是要我們自己往內心去覓求。如何過一個「放光”的般若生活,打破內在的黑闇執迷,而不是去依靠上師的灌頂加持;也不是求聖水符咒就能消災免難。《地藏經》雲:「下心含笑,親手遍佈。”諸佛菩薩要成就度化的志業,是謙卑如地,含笑親手佈施。般若是光,光是沒有染污,清凈自在的。放光不是諸佛菩薩才有的,隻要在生活裡,我們說柔軟的愛語,不也是口裡放光?能親手為別人服務勞動,不也是手掌放光?對於他人的輕賤垢穢能含容不二,這難道不是通身放光嗎?《楞伽經》說:「一念不生,即如如佛。”這一念不生即是般若放光的生活。 如何有般若,如何能開悟見性,別人代替你不得!我引用「不能代替”這則公案,做這一分的結語。

道謙禪師與好友宗圓結伴行腳參學,途中宗圓因不堪跋山涉水的疲困,三番兩次的鬧著要回去。

道謙就安慰他說:「我們發心來參學,現在半途而廢實在可惜。我知道你很倦累,那麼從今以後可以替你做的事,我一定代勞,隻是有五件事我幫不上忙。” 宗圓問道:「哪五件事呢?”

道謙笑答:「穿衣、吃飯、屙屎、撒尿、走路。”

道謙的話,宗圓終於領悟,這一切是代替不得啊!

善現啟請分第二

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希有世尊!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世尊!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雲何住?雲何何降伏其心?」

佛言:「善哉!善哉!須菩提!如汝所說,如來善護念諸菩薩,善付囑諸菩薩。汝今諦聽,當為汝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

「唯然,世尊!願樂欲聞。」

譯文:

這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站起來,偏袒著右肩,以右膝跪地,雙手合拿,虔誠恭敬地向佛陀問道:「世間希有的佛陀!佛陀善於愛護顧念諸菩薩,善於教導付囑諸菩薩。佛陀!如果有善男子、善女人,已發起無上正等正覺的菩提心,如何才能安住?如何才能降伏妄心?」

佛陀嘉許說:「很好!很好!須菩提!正如你所說,佛陀善於愛護顧念諸菩薩,善於教導付囑諸菩薩。你們現在細心靜聽,我為你們解說,如何安住菩提心,如何降伏妄想心,善男子、善女人,發瞭無上正等正覺的菩提心,應該如下所說,如此去安住菩提心,不令忘失;如此去降伏妄想心,令它不再生起。」

「是的,佛陀!我們大傢都樂意聽聞。」

講話:

第二分的主題,主要是須菩提請佛陀演說般若妙法。經文中「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而白佛言”,這個「時”是指佛陀入三昧中,觀說法機緣已成熟欲說未說之際。這段經文有二個問題,一是佛陀為何不自說,要須菩提起座勸請?二是在座的有一千二百五十位大比丘,為什麼都默然,而由須菩提代表請問佛陀?關於佛陀不自說與須菩提代表請問佛陀的原因有二:

一、表法珍貴:般若空慧,甚深微妙,為顯發「法”的珍貴,令聽聞者生起「難遭遇”之想,因此由須菩提起座請佛陀轉般若法輪。

二、轉教付財:須菩提名為「解空第一”,對於諸法空理早有深悟,佛陀生平也曾要他代講《般若經》,令他教化一切未悟般若意趣的聲聞和諸位權乘,這也是天臺宗所言的:「轉教付財。”所以,在此般若法席上,唯有解空的須菩提能荷擔佛陀交付的財寶,能會意佛陀真心,於是代表大眾,開口向下探問個中消息。

在闡述第二分經文時,我分四點來說明:

經文中開頭說:「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經文所敘述的如同一般世間的禮節,沒有什麼奇特處,其實蘊含此分的意旨及另一番玄機。

一、中道權實合一

須菩提是「解空第一”,理性雖空,事相上仍不廢威儀禮節。「右膝著地”,右膝表「權”即般若智,地表「實”即真如理,亦即須菩提所問已和真如理體相應。「合掌”是合權實二邊,印證中道三昧是大小融通,權實不二。除瞭表明中道是權實合一,還有三業虔誠之意。

隻是一段粗淺的經文,胡跪、合掌等禮節,都包涵著無限的般若旨趣。佛門的合掌又稱合十,亦即合十法界於一心。《十地經》:「三界無有別,唯是一心作。”《華嚴經》也說:「心如工畫師,能畫種種物。”

對於「心生十法界”這個道理,有許多人一定會狐疑不信,我明明是人,怎麼又是菩薩和餓鬼畜生呢?其實我們一天的生活裡,一顆心來來去去不知在天堂地獄走瞭幾回?當我們生起瞋怒鬥諍的心,難道不是修羅的化身?當欲望饑渴的火焰燒起,就猶如餓鬼受著針咽吞火的痛苦,難道不是飽嚐餓鬼的滋味嗎?天堂地獄在哪裡呢?

有一個信徒來請教無德禪師:

「禪師,我心裡頭一直有個問題百思不解,經典上說三界唯心,可是我明明在人間,我的心哪裡會在天堂和地獄?”

無德禪師沒有正面回答他的問題,隻叫他去井裡打桶水來。當水提到後,禪師指著那個水桶說:「天堂地獄都在那一桶水,你自己親自去看看吧!”

信徒聽瞭就依言專註地凝視桶裡的水,看瞭許久什麼也沒發現。禪師突然走近,把他的頭壓進水裡,正當他喘不過氣來,禪師就松手瞭。信徒又驚又怒責罵道:「你這壞心腸的禪師,把我壓進水桶裡,那種喘不過氣來的痛苦,簡直就像地獄一樣。”

禪師毫不動怒,笑問道:「那你現在,感覺如何?”

「能自由的呼吸,感覺就像天堂一樣的快樂。”

禪師叱喝道:「你從天堂地獄都來回走過瞭,為什麼不相信天堂地獄的存在?”

二、般若不在別處

從第一分的經文中,佛陀以穿衣吃飯,洗足敷座的庸言庸行開顯般若的本地風光,因此才有第二分須菩提贊嘆「希有世尊”。「希有”有二種含義:一即佛陀以日用行事,示現般若在眼下眉端,不在別處。二是須菩提自己終日走街過巷,不知向穿衣吃飯處領會,今日始悟,所以嘆其「希有”。對於佛法全體大現於生活,我引用一則公案來說明。

趙州禪師非常重視生活的佛教,於生活中處處表現其傢風,有人問:「佛法大意。”他答:「吃粥去!”有人請示如何開悟,他答:「吃茶去!”有一位學僧因為多年,始終未領得禪意,因此向趙州禪師請假。

「弟子前來參學,十有餘年,一直不蒙老師指導開示,今日想請假下山,到別處去參訪。”

趙州禪師聽後,大驚道:「你怎麼可以如此冤枉我?從你來此,你每天拿茶來,我為你喝;你端飯來,我為你吃;你合掌我微笑;你禮拜我低頭,我那裡沒有給你開示給你指導?你怎可以昧著良心胡亂的誣賴我!”

一粥一茶即是禪心,語默動止又何嘗不含法味?趙州禪師不曾辜負學僧,可惜學僧混蒙度日,慧眼未開。

三、如來護念付囑

經文中如來善於護念,善於付囑的是什麼?佛陀四十九年說法的過程,可以用一首偈來表示。

華嚴最初三七日,阿含十二方等八;

二十二年般若談,法華涅槃共八載。

如來善護念諸菩薩,護念即指佛陀從演說華嚴以來,善於調伏愛護一切眾生。以不同根機的眾生,分別演說瞭義不瞭義經。「付囑”就像世人把傢業財寶付與兒孫繼承,如來把法王傢業囑咐弟子荷擔。並且囑咐其由小乘入大乘,勉勵諸菩薩於因地修行。

佛陀觀眾生根器因緣不同,善於調禦且垂加護念付囑,因此佛的十號之一有「調禦丈夫”的尊稱。禪門中也有很多老婆心切的老師,善於護念付囑弟子,在一啄一喙間,令弟子打破多劫的無明殼子,接引弟子見性出頭。

靈訓禪師在廬山歸宗寺參學時,有一天動念想下山,因此向歸宗禪師辭行。禪師問道:「你要到哪裡去?”靈訓據實以答:「回嶺中去。”禪師慈顏關懷道:「你在此參學十三年,今天要離開,我應該為你說些佛法心要,等你行李整理好,再來找我吧!”

靈訓禪師整理行李後,就持具去向歸宗禪師告假。禪師親切的招呼道:「你到我面前來!”靈訓依言前近。禪師輕聲說道:「天寒地凍,你一路要善自珍重。”靈訓語下,頓然徹悟。

歸宗禪師十三年來悉心照拂弟子,當弟子前來辭別時,知「蛋已孵熟”,隻要再加以深心護念付囑的一啄,便可以令靈訓禪師徹骨徹髓照見自傢面目。一句「途中珍重!”是師傢無限的護念與付囑呀!

四、安心兩個問題

經文說:「善男子、善女人,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應雲何住?雲何降伏其心?”這裡提出兩個安心的問題。即發菩提心以後要怎麼保任安住?對於生起的妄想心要怎麼去降伏?關於這兩個問題是修行中最普遍發生的狀況,佛陀說的千經萬論都是「因病予藥”,用於對治我們貪瞋癡三毒。

如何化導貪瞋癡三毒,不讓它毒害我們的功德法財?應該以不凈觀對治貪欲;以慈悲觀對治瞋火;以因緣觀對治癡心。

如何安住菩提心,降伏妄想心?經文裡的回答:「應如是住,如是降伏其心。”「如是”有三種含意。

一、眾生諸佛本自一如──世出世間無一法不是真「如”;無一法不「是”實相。廓而論之,吾人內而根身,外而器界,皆是真如實相的流露,哪裡還有生佛之別?既是生佛一如,當然沒有真心與妄心的分別!

二、吃飯洗足當下即是──就「如”同如來尋常的穿衣吃飯,洗足敷座,這一段光景,當下即是!以此而住,就是安住其心,也就能降伏其心。

三、住心降心即指後文──即後文如來所言的住心、降心的方法。

「如是”涵蓋對治住心降心的方法標的!生活裡,我們要怎麼能「如是”見到自性的光明,照見四大五蘊和合的「假我”?如是「五蘊皆空”即能瞭生死苦厄,當下證明涅槃常樂。由於執著「我”是恒長性,是不變性、是主宰性、是普遍性,猶如「盲人摸象”,怎麼能照見自如本性的全體。

在探討「住心降心”主題之前,應該對「我執”的愚癡知見先有一番認識。《生經》裡我所鳥的寓言,可借為我們的龜鑒。

很久很久以前,有座大香山,滿山遍野長滿瞭各種藥草。山裡住著一種鳥,名叫「我所鳥”。每當春天藥果成熟時,上山采藥的人絡繹不絕。這時,我所鳥總是悲鳴的叫喚:「這山是我所有!這藥果是我所有啊!我的心實在痛苦,你們為什麼要來奪取我的所有。”

我所鳥晝夜頻頻呼喚,撲翅哀鳴要人止住,但是人們仍舊采擷不停。這隻我所鳥嘶竭力盡,最後吐血身亡。

大乘正宗分第三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

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何以故?須菩提!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譯文:

佛陀告訴須菩提,「諸位菩薩摩訶薩,應當如此降伏妄心;對所有一切眾生,不同生命形態的卵生、濕生、化生;有色身、無色身;有心思想念的、無心思想念的、不是有想不是無想的眾生等,都要使他們進入無餘涅槃的境界,瞭斷一切苦報、煩惱,渡過生死苦海,到達不生不死之地。如此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的眾生,其實並不見有一個眾生為我所度。

這是什麼緣故?須菩提!若菩薩妄執有我、人、眾生、壽者四相對待別分,以為有個我能化度眾生,又見有所謂的眾生為我所度,這樣就不能稱為菩薩瞭。

講話:

第三分進入到探討大乘菩薩發心的問題。要發什麼樣的心?度化的對象是什麼?度化眾生的目的為何?菩薩行者如何檢驗自己的發心是合乎正知正見?這幾項疑問,在第三分佛陀有周詳的解答,並且提出四點觀念,令發心菩薩者有修學的次第。

這四點全面地指出,菩薩發心必須具備四種正觀、四種次第、四種正見,以及四種成就。

一、廣大心平等觀

經文中的「諸菩薩摩訶薩”的「諸”有廣義和狹義之別。廣義,泛指一切初發心的善男子、善女人等,狹義,專指已登地的五十二位階次的菩薩。前者是凡夫菩薩,後者是聖賢菩薩。不論是廣義或狹義,佛陀教導付囑本無聖凡的差別。

摩訶薩,是具有大心的菩薩。摩訶曰大,其義有七:

第一、具有大根機。

第二、具有大智慧。

第三、信仰大乘法。

第四、悟解大乘理。

第五、修持大乘行。

第六、生逢大乘時。

第七、證得大乘果。

欲成熟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必須是具有大心的摩訶薩,這大心即菩提心。如《華嚴經》雲:「菩提心出生一切諸菩薩行,十方三世諸佛如來,皆從菩提心而出生故。”《佛藏經》亦雲:「菩薩為因,佛為果。”從經典中可以印證,發菩提心是三世諸佛成就的根本。發菩提心者慈愛護念的對象是什麼?《金剛經》的經文:「所有一切眾生之類,若卵生、若胎生、若濕生、若化生;若有色、若無色;若有想、若無想、若非有想非無想……”所有一切眾生之類,都是我們拔苦予樂的對象,這就是菩薩發心要具備廣大心平等觀。這一切眾生之類,橫為三界,豎為九地,是一切眾生依存的所在。此三界之果報,雖有優劣苦樂等差別,但仍屬「迷界”,系難免生生死死輪回之苦,為聖者所厭棄的。因《法華經.化城喻品》雲:「能於三界獄,勉出諸眾生。”亦即令三界眾生勿以三界為安樂,當勤求真正的解脫。

對於發廣大心平等觀,慈愛一切眾生之類,我們在佛陀本生故事中,看到佛陀因地修行時,不論身為人有割肉喂鷹、舍身飼虎的悲懷,縱使為鹿王、魚王身,遇眾生有難或有所求,都能廣大平等的佈施。欲發起「廣大心”,必須具有平等的正觀,才能不分怨親、人我一切喜舍。

隻劫園有座大樹林,樹林裡住著許多的鳥獸。有一天樹林三面都著火,隻剩下一面還沒燃起火苗,卻又偏偏給一條河截斷瞭出路。林中的野獸恐慌的逃生到此,望著河,束手無策。眼看著火舌不斷的蔓延過來,正當千鈞一發之時,一隻身強力壯的大鹿,用牠的前腳和後腳跨踞河的兩岸,野獸們踏著大鹿用身體架成的「橋梁”,紛紛逃過河去,到達平安的彼岸。大鹿的背脊都被踩得血肉稀爛,眼看著群獸都過河瞭,突然又跑來一雙兔子。這時鹿的氣力微弱,但仍拼命忍耐著,讓兔子度河到彼岸。所有的野獸都渡到彼岸,鹿的背脊也應聲而斷,最後落入水中身亡。

鹿王救渡群獸到達彼岸,沒有大小、親疏的差別,不就是菩薩的廣大心平等觀的示現嗎?

二、滅度無住涅槃

經文中雲:「所有一切眾生之類……我皆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依傅畹大師之註解,涅槃之義有四:

凡夫性凈涅槃--謂一切事物之本來相即是真如寂滅之理。

聲聞有餘涅槃--煩惱雖斷,但業報之身尚存,仍未解脫饑寒老病之苦。

緣覺無餘涅槃--謂無學羅漢舍身悟入法性,不再有自他、物我、身心等質礙。

佛菩薩無住涅槃--瞭知生死涅槃,體本如一,沒有煩惱的生死相可斷除,也沒有菩提涅槃處可證入。因此不住生死涅槃二邊。

經文雲:「令入無餘涅槃而滅度之。”這無餘涅槃實乃佛菩薩方便之用,先設有無餘涅槃之樂,令眾生生起欣羨慕求之心,再攝化眾生入大般無住涅槃。據《方等般泥洹經》卷二載,涅槃是大滅度之義。大即法身,滅即解脫,度即般若。涅槃之性,在聖不增,在凡不減,縱令驢腹馬胎,塗炭吞火亦不減損半分。涅槃在經典上具有八種法味:

一、常住:通徹三世而常存,圓遍十方而常在。

二、寂滅:生死永滅。

三、不老:不遷不變,無增無滅。

四、不死:原本不生,然亦不滅。

五、清凈:諸障永除。

六、虛通:虛徹靈通,圓融無礙。

七、不動:寂然無為。

八、快樂:無生死逼迫之苦,而有真常寂滅之樂。

經典裡把涅槃喻有八種法味,然而涅槃的真貌到底是什麼?這則「不在別處”的禪門公案,或許能給我們一些意會。

洞山良價禪師有一次問雪巖禪師道:「老師,如果您百年後,有人問起您的道貌風姿,我要怎麼回答?”

雪巖禪師答道:「我不在別處!”

洞山禪師聞言,沈吟許久。

雪巖禪師喝道:「你以此恩量心忖度,可要慎重小心!”

洞山不解老師的真意,難道慎思明辨也錯嗎?

直到有一天,洞山禪師在渡河時,看見自己映在水中的影子,才廓然省悟,作瞭首偈:

切忌從他覓,迢迢與我疏,

我今獨自往,處處得逢渠。

渠今正是我,我今不是渠,

應須恁麼會,方得契如如。

涅槃如影相隨,不在別處,更無須他覓。

三、眾生本性寂滅

從發廣大心平等觀,滅度十類眾生入於無住涅槃後,菩薩繼而要有最勝心「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大乘起信論》雲:「如實知一切眾生,及與己身真如平等無別異故。”又《大般若經》雲:「以一切眾生本性寂滅,無滅可滅,本來是佛,無佛新成。”

由此知菩薩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的眾生,也不執著有一切眾生為我所度,自己是能度之人。菩薩應發最勝心,泯除妄想的對待,沒有所度的眾生,更沒有能度的菩薩之名。菩薩修行的事業,有事理的分別:

一、事相:覺悟發心,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的眾生。

二、理體:生佛平等,實無有眾生得滅度者。

菩薩欲圓滿菩提,著重發心要廣大,要具備生佛平等觀,更須別具慧眼,瞭透勝劣假名,能度所度隨順世諦的真相。

南陽慧忠國師,感念服務他三十年的侍者,想幫助他開悟。有一天吃飯的時候,國師喚道:「侍者!”

侍者立刻回答:「國師,做什麼?”

國師莫可奈何的道:「不做什麼?”

過瞭一會,國師又叫:「侍者!”

侍者又回答:「國師,做什麼?”

國師又無可奈何的道:「不做什麼!”

過瞭一會,國師對侍者改口道:「佛祖!佛祖!”

侍者更茫然不解的反問:「國師,您叫誰呀!”

國師不得已,就明白開示:「我在叫你!”

侍者不明所以:「國師,我是侍者,不叫佛祖呀!”

國師此時慨嘆道:「你將來不要怪我辜負你,其實是你辜負瞭我!”

「國師三喚”的公案,無非要吾人直下承擔「我就是佛!”而眾生不知自己和三世諸佛寂滅本性是一如的,隻癡心認可自己隻是個侍者,辜負瞭諸佛的一片真心。

四、菩薩心無四相

經文中:「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四相即:

一、我相:執著有個我,能度眾生。

二、人相:執有彼為我所度。

三、眾生相:執有能度所度,歷然相對。

四、壽者相:執有法授受,戀著不舍,猶如命根。

菩薩如果有此四相的執取,於此就會生起顛倒之心。要怎樣遠離四相的顛倒夢想呢?先以「我相”的我來說,我的身體是五蘊和合,沒有主宰性;是緣生幻有,沒有常住性;是業報所感,沒有自在性;是處處有障礙,沒有普遍性。所以五蘊假聚法的我,實在是緣生緣滅的,如此,我相即除,也就沒有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的結縛。

掃蕩四相,要有般若的大雄大力,就如同《般若心經》所言:「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因此,菩薩行者要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必先借助般若力,空去五蘊相,才能降伏執取「四相”的妄心。「我相”不除,嗅不到般若花開的幽香,自然也聽聞不到諸佛潺潺的八萬四千偈,不舍晝夜的吟唱。

有一個人請教一位禪師,問道:「禪師,經典上說,無情說法,我要怎麼能聽到呢?”

禪師回答道:「有個我,當然聽不到。”

那個人反問道:「那麼請問禪師,你聽得到?”

禪師哈哈大笑:「有一個我,再加上有一個你,當然更聽不到瞭!”

有你有我的相對,怎麼徹聽三千法界的隻手之聲?怎能識見青竹黃花的般若法身?在菩薩耕耘的田地裡,要廣大遍佈菩提種,平等護念一切眾生的慧苗,以無有四相的真心為枝幹,獲證空花佛果。

此分以菩薩發廣大心平等觀,真心供養一切眾生,大菩薩的心量,令我們心生向往,凡夫雖不易做到,但可以在生活中,從少分的發心累積成菩薩滿分的成績。比如,一瓣心香,給人信心的祝福;一臉微笑,給人溫暖、歡喜;一句好話,給人親切、贊嘆。用善心、微笑、好話等來供養身邊有緣無緣、有情無情的一切眾生,把佛法的真善美實踐於人間的生活。萬德莊嚴的菩薩,是不會輕視這隨手、隨口、隨喜、隨心的點滴功德。

妙行無住分第四

「復次,須菩提!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佈施,所謂不住色佈施,不住聲香味觸法佈施。

須菩提!菩薩應如是佈施,不住於相。何以故?若菩薩不住相佈施,其福德不可思量。

「須菩提!於意雲何?東方虛空可思量不?」

「不也,世尊!」

「須菩提!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可思量否?」

「不也,世尊!」

「須菩提!菩薩無住相佈施,福德亦復如是,不可思量。須菩提!菩薩但應如所教住。

譯文:

「再者,菩薩瞭知一切諸法其性本空,為因緣聚滅會合,所以於世間所有的萬事萬物,都應無所執著,以此無住法中,修行佈施,利益眾生。也就是六根清凈,不住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塵,而去行佈施。

這是什麼緣故?若菩薩修行無相佈施,沒有佈施的我,受佈施的人,所佈施的物,當然佈施後更不存求報的念頭,這種三輪體空,無相而施的福德是不可思量。

「須菩提!你認為東方的虛空可以思量得到嗎?」

「不可思量的,佛陀!」

「須菩提!那麼南西北方四維上下的虛空,可以思量得到嗎?」

「不可思量的,佛陀!」

「須菩提!菩薩因體悟三輪體空,不執著事相而行佈施,其所得的福德,也和十方虛空一樣,是不可思量。須菩提!菩薩隻要依著我的教法修行,自然能令妄心不起,真正安住於清凈的菩提本心。」

講話:

在第三分佛陀先以行廣大心平等觀滅度一切眾生之類,令其降伏凡聖九流的分別心,爾後於第四分再開示修持菩薩道的行者,在止息躁動紛擾的塵勞心以後,詳明如何安住其心。對於安住其心,應把握四項住心的標的。

在菩薩修行的法門,雖然佛陀廣開八萬四千之繁多,但各各法門皆融攝於六度波羅蜜。這六種法門,涵容自利利他,自度度他的功德。《金剛經》所談論的「般若空性”不是偏枯死寂,而是瞭徹妄相,不被六塵困惑,一念凈信而能起莊嚴佛事;一心虛靈而能融通妙用。

經文中:「菩薩於法,應無所住,行於佈施”此法,即是眾生心,它能統合世出世間染凈因果,有為無為等色心諸法。經文中指的「應無所住”又有什麼意特別含意呢?

一、佈施不住六塵

《金剛經》於文字義理上,一再申論佈施是不住相、不住心為主題,但是真正的不住相、無所住的深意,是要我們不廢事相的善業資糧,於不住心,大作空花佛事。因此在第四分佛陀提出佈施的觀點「應不住色聲香味觸法”。六度以佈施為首,而佈施實際是會通六度的。在《金剛經宗通》提到佈施有三義:

一、資生施:施予財物,資給眾生生存的條件。

二、無畏施:由於己身奉行凈戒、忍辱無害故,設有冤傢亦不仇報,慈愛一切有情,令不生佈畏恐懼。

三、法施:由於精進故,於諸善事心不懈退;由禪定故,如鑒止水,知眾生心;由智慧故,能事理無礙,不顛倒而說法。

資生施是給予眾生色身的安養,令其飽足;無畏施是給予眾生精神上的鼓舞,令其安穩;法施則是演說法諦,令眾生開悟覺性。此三施呈現六波羅蜜之用,亦是橫貫身口意三業凈施。彌勒菩薩偈曰:

檀義攝於六,資生無畏法;

此中一二三,名為修行住。

佈施不住六塵,才能泯除人我分別,打破有無界限,才是修行者逍遙的住處。

佛陀在世的時候,末利夫人虔信三寶,奉守凈戒,深獲百姓的愛戴。有一天,波斯匿王因為細故要殺禦廚,當時正在持守八關齋戒的末利王後聞訊,把自己穿戴得光鮮華麗,並請求大王一起飲酒作樂,指定那位禦廚親自料理。波斯匿王感到十分納悶,問她:「你平時滴酒不沾,而且今天又是你持守八關齋戒的日子,為什麼身上配戴珍寶纓絡,為什麼你要破齋犯戒,和我飲酒作樂呢?

「我聽說這名禦廚觸怒瞭大王,即將要被殺頭,如果今天不請他調理美膳,恐怕以後就沒有機會瞭。”

從這段故事,我們看到末利夫人,不被戒相所惑,深明持戒原是以止惡行善為真諦,因此不顧已身犯破戒之過,以塗香飲酒之相,行慈救人!

佈施立於六度之首,足見它是菩薩行持的築基,菩薩度化的資糧。生活裡,處處可見拿著幾根香蕉,幾顆蘋果,來到廟裡求福祿求功名,求平安求財利,這住於世間六塵的佈施,絕非是真心的佈施,而是一種對神隻的賄賂。

我們在佈施時,應做到四點:

(一)不貪求勝境,應隨緣佈施。

(二)不吝惜所有,應隨力佈施。

(三)不分別怨親愛憎,應隨喜佈施。

(四)不妄想未來果報,應隨心佈施。

如果,我們能做到不住六塵佈施,妄心即伏;能念念清凈行施,何患真心不住?

二、福德喻如虛空

佈施的福德有多大呢?在佈施的性德上,「佈”即是普遍,「施”即是散盡,以外相種種施為,藉此普能散盡心中的妄念習氣,滅絕煩惱蘊集。佛陀為什麼要用虛空譬喻福德?窺基大師在《金剛經贊述》說明以虛空喻有三種因緣。 (一)虛空遍一切處:福量圓滿,長久不絕。

(二)虛空高大殊勝:無物倫比,畢竟常住。

(三)虛空物所不壞:風所不飄,水所不溺,火所不燒,物所不壞。

虛空因為具有遍一切處、高大殊勝,物所不壞等性德,因此佛陀以此譬喻佈施之福德如虛空是無能限齊的。

誠拙禪師在圓覺寺弘法時,法緣非常興盛,每次講經時,信徒都擠得水瀉不通,因此就有人提議,要再擴建更寬敞的講堂。 有一位信徒,用袋子裝瞭一百兩黃金,送到寺廟給誠拙禪師,說明是要捐助建築講堂之用。禪師收下黃金,就忙著處理別的事,信徒對此態度十分不滿,心想:一百兩黃金可不是個小數目,怎麼這個禪師拿到這筆鉅款,連個謝字也沒有?於是就尾隨禪師的後面提醒道:「師父!我那口袋子裝的是一百兩黃金呀!”

禪師淡然的應道:「你已經說過瞭,我也知道瞭。”信徒更是生氣,提高嗓門道:「喂!師父,我今天捐的是一百兩黃金呀!難道你連一句謝謝也沒有嘛?”

禪師剛好走到大雄寶殿就停下:「你捐錢給佛祖,功德是你自己的,如果你把佈施當成一種買賣,我就代替佛祖向你說聲:謝謝!從此你和佛祖銀貨兩訖!” 這雖是一則禪門趣譚,但是也警醒我們佈施時要能不住相,不可以把佈施當成銀貨買賣。佛陀把佈施福德的果喻為虛空,果亦是從因中來,在佈施時心如虛空坦蕩無為,沒有親疏好惡的揀擇,果報就能像虛空廣大殊勝。要如何做到視一切眾生如赤子,能內破慳吝心,外行利益事,有三種妙觀可以培養我們如虛空廓然的平等心。

(一)厭離觀:觀生死業趣,眾苦逼迫身心,諦觀思惟,身聚如沫,命非久長,以此厭離觀,能對身外財物不起貪著,而行大施。

(二)菩提觀:觀佛果相好殊勝,法性本具凈戒,瞭知心佛眾生三無差別。此知菩提本性平等,故能尊重一切眾生而行佈施。 (三)慈悲觀:念眾生不逢佛時,不明法時,不敬僧時,不知三寶,不信因果,造種種惡業,如迷醉人行走暗路,如無足人渡河流。由此念眾生如己身膿瘡,必悉心護念救渡。

厭離觀像一面鏡子,照見世間所有身內身外諸物,悉皆敗壞無常,由此厭離,發大心行大佈施。菩提觀像一把慧劍,截斷心、佛、眾生的妄想眾流。慈悲觀像通明的燈塔,接引迷航的眾生安全上岸。

三、無相施福難量

佈施要心不住六塵而行佈施,但佈施於事相的福德,如種一得百,歷歷宛然,絲毫寸縷都功不唐捐。如《金剛經宗通》雲: 修福不修慧,則法身不圓;修慧不修福,則報化不圓。

行者於因地修行,欲圓滿三身,福慧如車乘之雙輪,如飛鳥之雙翼,缺一不可,必須福慧二嚴,才能三身具足圓滿。點滴善業,於資糧位,都不可輕心慢心視之!

有一次,佛陀和阿難入城乞食時,看見一群孩童在路旁嬉戲。他們聚集沙土造成房屋和倉庫,並以土做米,儲藏於沙土造成的倉庫裡。

這時候,有一個小孩,遙見佛來,生起佈施的心,天真捧著沙土做的米供養給佛陀,佛陀微笑的接受。阿難很疑惑,為什麼佛陀要接受這沙做的米?回到精舍,阿難合掌恭敬問佛:「佛陀,這小兒佈施一點沙土,又有什麼功德呢?這沙土做成的米,為什麼您要接受呢?” 「阿難,你忘記瞭嗎?佛法貴於發心的真偽,不在事相的美醜貴賤,這小兒發無分別心行大佈施,不可輕視!小兒的泥土供養,於我涅槃後一百年間,將得到作大國王的福報,名叫阿育,而且其他小兒,都做他的侍臣擁護他。這小兒會興隆三寶,於閻浮提遍佈我的舍利,廣建八萬四千塔,令已信者增進善根,未信者有得度因緣。”

小兒佈施一掬之土,因無惡濁染污心,以一念澄凈清明,得做大王的福報。我們豈能輕忽一粒芥籽的因緣,這細微如芥的種籽,他日將是華枝春滿,庇蔭天下蒼生傲岸挺立的大樹。 四、心應無住而住

我們的一顆心,每天紛紛擾擾不已,如經典上所說:「念念如瀑流。”凡夫心住在五欲聲色的追逐中;四果聖賢住在寂滅的法樂裡;菩薩則以遊行教化眾生為事業。經文中,佛陀教誨菩薩要明白不住六塵的佈施,福德如虛空不可思量。最後並且要菩薩「應如所教住”,如虛空無住而住安住其心。

心住在哪裡呢?千古聖賢都在覓求這個無頭無尾的「無位真人”。禪門中,二祖慧可立於大雪中,獻臂求法,希求達摩祖師能開甘露法門,為其安心。達磨祖師一句:「覓心瞭不可得,我已經為你安心瞭。”心,雖然瞬息幻化多變,但佛性不論入驢腹馬胎亦不減損半分!心既是生滅遷流,當然覓心瞭不可得,就像我們被波濤洶湧的外相所蒙騙,見不著海裡其實是平靜無痕的。 心如虛空無住而住,不應住凡聖兩邊,不應住迷悟兩邊,不應住真妄兩邊,不應住有無兩邊。念頭一落偏頗,就如同灰塵落目,必須楷拭,即使是金屑,眼中也不容收留半分。

侍者文遠在大雄寶殿禮佛,趙州禪師看到,就趨前用拄杖打他:「你在幹什麼?”文遠不明白老師為何要捧打他,大聲答道:「我在禮佛,沒做錯什麼呀!”

趙州禪師再追問:「你禮佛是幹什麼呢?”文遠回答說:「禮佛也是好事呀!”趙州禪師拿起拄杖又打瞭他一下:「好事不如無事。” 第四分以無相、無住佈施,打破我們執取有限福德的迷翳,徹見吾人法性的虛空。佛陀藉由福德如虛空不可思量的比喻,讓我們返觀到自己也有一個天然佛性,如虛空一般,風、火、水劫所不能壞。

心無所住,需要用時間來修煉完成,但是時時警醒自覺,檢查自己的發心是染凈是正偽,如同經典所言:「發心正,果必圓。”

在心如虛空,應如所教住。這心不住而住,從調伏柔順到安住如虛空,我有幾點安心之道,可以在生活中慢慢熟練和我們這顆心相處。

(一)酷暑寒冬都美。(二)南北東西都好。

(三)高低上下都妙。(四)人我界限都無。

從欣賞自然寒暑,繼而恬適世情的濃淡;不去分別地理方位,明白處處都是好風好水;從不輕高低上下,就能尊重一切不同種族不同階層的人等;人我既然沒有界限,即是互存互依的生命共同體,當然不會有傷害侵犯眾生的言行。如此,人人安住其心,即是和樂愛敬的人間凈土。

如理實見分第五

「須菩提!於意雲何?可以身相見如來不?」

「不也,世尊!不可以身相得見如來。何以故?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

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譯文:

「須菩提!你認為可以從身相見到佛陀嗎?」

「不可以的,佛陀!不可以從身相見到佛陀。為什麼?因為佛陀所說的身相,指的是色身。色身是地水火風四大假合,是因緣生滅,虛妄不實的,並非真實永存之身。佛陀的真實法身,等如虛空,無所不在。但是法身無相,凡眼是無法親見,隻有明瞭五蘊假合的幻相,才能親到佛陀不生不滅的法身。」

佛陀告訴須菩提說:「不僅佛身如此,凡是世間所有諸相,都是生滅遷流的相,虛妄不實的。若能瞭達世間虛妄的本質,就能見到佛陀的法身瞭。」

講話:

在第四分,我們談論到佈施心應無所住,什麼是「心無所住”呢?六祖慧能大師在《金剛經解義》中說:「佈施應有純凈無染的心,一是不求身相端嚴,二是不求五欲快樂;為內破慳心,外利一切眾生。”從有施心無所住,破解眾生執著三有,我是佈施者,對方是接受佈施者,還有佈施的財物,能三輪體空,才能獲福如虛空不可思量!

第四分要吾人遠離佈施住心,第五分進入探討佛陀外現的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巍巍的丈六金身,就是如來的實相嗎?

我分四點來闡釋關於「如來實相”的問題。

經文中佛陀以一句:可以用三十二相之應身見法身如來否?勘驗須菩提能否深解菩薩因地修行時,諸多遊化事業,都是離相無染,因機設施的。佛陀所證的實相法身,並非我們眼見的有為的身相。

一、丈六金身非佛

佛有三身,即法身、報身、應身。法身是離相是清凈的,離生死涅槃相,不住有不住無,猶如虛空應物現形,如水中月捉拿不得,三十二相由多劫修行成就,是有為的生住異滅,是隨機不同而有增減,所以三十二相不是法身實相。

佛陀所證的法身,離一切差別相,是平等無為。不論惡道眾生,四果聖賢,乃至草木含識,都是法身的流露。隻因眾生對根塵識生起貪愛,障礙瞭般若慧眼,不能自見法身的大光明藏。

諸佛明瞭這法身如如之理,即能以般若智教化眾生,是謂「如來”。法身本無增減去來,應化的身相是佛陀為度化眾生,說法時的身相,也就是佛陀從無憂樹出生,伽耶城出傢,四十九年說法至雙林樹下涅槃等身。經文中,佛陀問須菩提:可以以身相見如來否?須菩提回答:「不能”。為什麼丈六金身非佛?三十二相非法身實相?佛光山的大雄寶殿的對聯「兜率娑婆去來不動金剛座”,可以領悟一點法身不動的如如之理。

佛陀於兜率內院觀眾生機緣成熟,降誕印度作獅子吼,四十九年弘佈法音後,示現涅槃。兜率和娑婆來去之相,猶如水池中月,池水幹涸,月即不現,但是月本無動搖和來去!

佛陀這一句如竿探水,為須菩提和後世一切眾生撥去執取有為身相的癡闇。在佛陀住世時,也有一位婆羅門看見佛陀的千輻輪相,對佛陀的身份生起懷疑。《雜阿含經》記載:

有一天,佛陀行走到憍薩羅國的沙林聚落,便於樹下靜坐。當時,有一個婆羅門看到地下佛陀的足跡,印現著千輻輪相,感到十分驚訝。心想:我從未見到人間有此莊嚴的千輻輪相,這個人是人嗎?於是循著足跡前往,在足跡的盡頭,看見有個人於樹下靜坐。婆羅門看見佛陀六根清凈和悅,相如金山光明巍巍地聳立著。

婆羅門趨前恭謹的問道:「你是天界的神隻嗎?”

佛陀微笑的答道:「我不是天神。”

「你是龍、夜叉,幹闥婆、阿修羅、迦樓羅、聚那羅、摩睺羅伽嗎?”

「我不是!”

婆羅門更加惶恐地說:「那你是人嗎?”

佛陀答道:「我不是人!”

婆羅門充滿迷惑的說:「那你……你一定是非人?”

「我也不是非人!”

婆羅門心意迷亂的說:「你究竟是什麼呢?”

佛陀語音和雅的回答:「天、龍、夜叉……人、非人等,都是由煩惱所生。我已橫渡一切世間癡迷的愛河,熄滅瞭熾燃的生死之火,我是出離三界的覺者。因此,我不是其中的任何一類眾生。

「我宛如香凈遠播的白蓮,雖生於污泥而不染著;我雖是父母所生,卻已超越瞭世間的塵垢。我歷劫來勤苦修行,已斷除有為生滅的幻相,已拔除煩惱的劍刺,究竟到達安樂的彼岸,所以,我應該被稱為佛陀。”

三十二相,不過是有為的生滅之相,是三世諸佛權巧方便的機宜,透過三十二相的莊嚴清凈,讓我們生起渴仰的真心,覺醒自我本性原有個巍巍燦爛,神通妙用的三十二應化身。

二、佛身無住滅相

前文已述,法身如來不生不滅。如月之三喻,月的本體是法身,湛然不動。月之光采明耀是報身,圓滿莊嚴。河川湖泊映月是應身,有水皆現。如詩偈言:

菩薩清涼月,常遊畢竟空;

眾生心垢盡,菩薩月現前。

現前佛陀身相,凡夫見有來有去,執為有相,以為有個三十二相為恒常。二乘行者見其不來,執為無相,落入以無為修因。菩薩已知報化身非有,離凡夫見;知法身非無,離二乘見。但趨向佛乘,猶有法愛,而菩提涅槃,一切法不應住著。

法身無來去住滅的微妙奧義,我借用唐順宗和佛光禪師一段精采的問答來說明。

順宗皇帝問道:「佛從哪裡來?滅向哪裡去?經典說佛常住在世,佛現今又在何處?”

佛光禪師答道:「佛從無為來,滅向無為去,法身等虛空,常住無心處。有念歸無念,有住歸無住,來為眾生來,去為眾生去。清凈真如海,湛然體常住,智者善思惟,更勿生疑慮!”

順宗皇帝不以為然的再問:「佛向王宮生,滅向雙林滅,住世四十九,又言無法說?山河與大海,天地及日月,時至皆歸盡,誰言不生滅?疑情猶如斯,智者善分別!”

佛光禪師進一步解釋:「佛體本無為,迷情妄分別,法身等虛空,未曾有生滅。有緣佛出世,無緣佛入滅,處處化眾生,猶如水中月。非常亦非斷,非生亦非滅,生亦未曾生,滅亦未曾滅,瞭見無心處,自然無法說。”

有心,見到的是有相生滅的世界,都是為治一切心,而設一切法,像禪門的「黃葉止啼”令無知小兒止啼罷瞭!無水,才能見自不生不滅的如來法界。我們的生活裡乃至修行都離不開群我的關系,無論是親子、夫妻、朋友、同事、主管部屬等等,世間的種種因緣,好壞善惡諸法都是我們自心的呈現,也都是生滅不實的。就如同我們隻看到生,歡喜雀躍;隻看到死,就痛苦悲傷。因為我們隻有看到各一半的世界,不明白生死如薪火相燃不息,一期的生命,不過是其中的一根木柴。生未曾生,死又未曾死,因為我們有一個不生不死的生命。

佛教的行者是透徹生死的專傢,在人命如呼吸間的不可測知,無法主宰的當下,他們把握每一個念頭,明瞭精神世界的內在價值,對人間更是惜物惜情,發大勇猛,開發一個真善美的凈土。

三、佛陀身隨緣現

佛陀的法身沒有生住異滅四相,佛陀於娑婆降生到入滅,那個示現的身相是五蘊和合,是危脆生滅的,而不是佛真正的法身。如《大乘義章》言:「身見者,亦名我見,五陰名身,身中見我,取執分別,從其迷故,名身見;以見我故,從其所立,亦名我見。”

所謂凡夫執相分別的心,皆從五蘊和合而來。因此,佛陀一再教誡弟子:「聖弟子如是觀者,觀色如聚沫,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時焰,諸行如芭蕉,諸法如幻術。”如果我們能正觀五蘊是苦空、無常、無我,就能明白世出世間一切依正染凈色心諸相皆幻化不實。如《華手經》言:「心空如幻,念念生滅。”就如同經文所說:「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如來丈六金身,三十二相好,不過是隨爾根性差別,感應群機的遊化。

我們常常會被六根所蒙騙,這是我親眼看到的,這是我親耳聽到的。種種見聞覺知的障礙,像盲人摸象,見不到法的全體。有一首詩偈說:

佛在靈山莫遠求,靈山隻在汝心頭;

人人有個靈山塔,好像靈山塔下修。

隻要解開六根六塵加諸的妄相,肯定自己本自具有如來之三十二相,返觀自然,千裡外的靈山,就在心頭方寸間。很多學佛的信徒,都希望能親眼見到佛菩薩,如果可以給菩薩摩頂授記,一定可以得到很多加持和福報。佛菩薩放光顯現,不過是使我們一時歡喜而已,真正要斬斷我們內心裡愚癡的葛藤,誰也替代不瞭你!求觀世音菩薩施予我們的慈悲智慧,何不自己做個尋聲救苦,大慈大悲,隨力佈施,隨喜教化的日日觀音。《增一阿含經》說:「三世諸佛,不在天界,不在他處,皆於人間成佛。”

有一個商人,平時信佛,隻是脾氣暴躁,生氣起來,常常口不擇言叱罵自己的母親。有一天他到廟裡去燒香,看到觀世音菩薩那麼莊嚴美好,心裡想:觀世音菩薩有求必應,我如果能親自見到,請菩薩幫忙我生意興隆,做事順利,一定可以賺更多的錢。於是他向住持和尚請求:「法師啊!我要怎樣才能見到觀世音菩薩呢?”

住持和尚為瞭度化他的癡迷,改變他對母親的態度,就想到一條妙計。

「你回傢去!如果看到衣服穿反瞭,鞋子套錯邊那個人,就是觀世音菩薩,祂是有求必應!”

商人歡天喜地趕路回傢,一路上並沒有見到法師所說的菩薩,心裡正氣憤法師騙他,回到傢大力的敲門。母親聽到急促的叫門聲,又急又怕的來開門,結果衣服、鞋子都穿反瞭。打開門,商人一見母親的樣子,不就是法師所說的觀世音菩薩嗎?他恍然悔悟,身邊的母親,用血乳哺育他,一生終老殷勤的照料他,不就是有求必應的菩薩嗎?商人自此痛改前非,恭敬孝養母親頤養天年。

諸佛如來,不是遙不可及,不是玄虛渺茫難測,如來分身千萬億,如虛空月,有水皆含,吾人若能識盡本心,萬德莊嚴的如來身相、性德,人人頭上有份。因為,如來不在相好在慈悲的給予;如來不在神通在智慧的辨別;如來不在靈感在方便的妙用;如來不在廟堂高座,而是在人間處處行化。

四、見法即見佛陀

佛陀先破吾人視應化的身相為實相,執著有的泥坑,又恐吾人住於無的深井,所以再教誡一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什麼名為「虛妄”,窺基大師在《金剛經贊述》說,虛妄有三等層次。

一、有相有生滅之事法。

二、有漏法及不瞭義等諸法。

三、遍執有無漏法,皆名虛妄。

所以《中邊分別論》說:「三界虛妄,心心所也。”

既然明瞭求實相也是瞭不可得,當下就能契入諸法如如的真相,就如經文所言:「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我們若能拂去貪迷世間的妄相,和執著有個出世間的涅槃可得,那麼內心無妄無求,自然宛如湖鏡,鑒照萬物萬象。

見法即見佛陀,佛陀也一再訓勉弟子,以法為洲,自依止,莫異依止。這個法,就是識破五蘊的虛假,不著空有二岸,知法性本自空寂不動。

有一次,佛陀思惟,大眾於法心生疲累,沒有渴仰勇猛的真心,我應該讓大眾知道法的難遭難遇。於是佛陀沒有告訴任何人,也沒有攜帶侍者,以伸屈臂頃的時間,前往三十三天的善法講堂為天眾說法。

大眾許久見不到佛陀,焦急地問侍者阿難,阿難也不得知佛陀身在何處?波斯匿王、優填王更是因為思念佛陀,愁煩成疾。佛陀在三十三天說法,歷經三個月。思惟:人間的大眾已生起渴望求法的心,我應暫舍神通,不自隱身形。以便使出傢弟子知道佛陀身在何處。

天眼第一的阿那律入正定,告訴阿難,佛陀現於三十三天為眾說法。眾人歡喜踴躍,請求神通第一的目犍連,祈請佛陀返回人間。目犍連從三十三天返回,告之大眾,佛陀七天之後會從天而降,來到僧迦屍國的大池水旁邊。

第七天終於來到瞭。國王、大臣,一切出傢在傢弟子都前往迎接佛陀。蓮華色比丘尼用神通化為轉輪聖王的威德,具足七寶:輪寶、象寶、馬寶、珠寶、女寶、居士寶、主臣寶。迎佛的行列,浩浩蕩蕩地前往僧迦屍國。

當時,須菩提尊者在靈鷲山的一座山洞中縫補衣服。他聽說佛陀今日將返回人間,所有的七眾弟子都前往禮拜佛陀。他想:我也應該前去拜見佛陀。於是須菩提從座而起,頓然領悟,我前往禮拜的佛陀,隻是佛陀的外貌,什麼是佛陀呢?是眼耳鼻舌身意嗎?如果我到僧迦屍國去拜見佛陀,也隻是禮拜地水火風罷瞭!如佛陀所教誡,真正的禮佛,應該觀照諸法空性,沒有造作,也沒有一個自我的主宰,我應該歸命禮敬佛陀的法身。因此,須菩提坐下,繼續縫補衣服。

蓮華色比丘尼化身的轉輪聖王,眾寶赫赫,威光明照,到達大池水邊。所有的國王與人民都被其威神攝服,紛紛走避。蓮華色比丘尼向前禮拜佛陀,喜不自勝的說:「我是第一個見到您,第一個向您頂禮的弟子。”

佛陀說:「蓮華色你不是第一個禮拜佛陀的人,最先拜見佛陀的人是須菩提。如果有人想要親見佛陀,應當系心思惟,觀照空性,才是真正頂禮佛陀。”

須菩提就如同《般若心經》的「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以般若的深心,徹見諸法是因緣和合與眾生心識變現而有的,要度盡生命的一切苦厄,要有般若慧觀。

我們的妄心如天馬行空,求神通靈感,求放光加被,卻任意忽略當下每一個小小因緣。一棵大樹開滿花朵結成累累果實,都是從一粒微小的果實開始。須菩提尊者以空無心勝過蓮華色比丘尼七寶赫赫的神通。當我們識透修行在修心,不聞他人過,所有善惡要內觀自照,那時候,我們就不用再千裡迢迢要去迎接佛陀的到來,而能夠如須菩提尊者安住眼前事,不動本座縫補衣服。因為見法性者即和如來心心相印。

正信希有分第六

須菩提白佛言:「世尊!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不?」

佛告須菩提:「莫作是說。如來滅後後五百歲,有持戒修福者,於此章句能生信心,以此為實。當知是人不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而種善根,已於無量千萬佛所種諸善根,聞是章句,乃至一念生凈信者,須菩提!如來悉知悉見,是諸眾生得如是無量福德。何以故?是諸眾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

「何以故?是諸眾生,若心取相,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若取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何以故?若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

「以是義故,如來常說汝等比丘知我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

譯文:

須菩須又問道:「佛陀!後世的許多眾生,聽聞您今日所說的微妙言說、章句,能不能因此而生實信之心?」

佛陀回答須菩提說:「不要這樣懷疑;在我滅度後的第五個五百年,若有持守戒律、廣修福德的人,能從這些言說章句,體悟無住的實相般若妙義,而生出難得的真實信心。應當知道這些人,不止曾經於一佛、二佛、三、四、五佛所種植諸善根,其實他們已於多生劫來,奉事諸佛,種諸善根,現世聞說大乘無住的般若真理,乃至隻是一念之間生起清凈信心的人,須菩提!如來是無所不知無所不見的,這些善根眾生,是會得到無限福德的。

「這是什麼道理呢?是因為這些善根眾生,不再妄執有我、人、眾生、壽者四相的對待分別,不會執著有為的生滅法相,也不會執著無為的空寂法相。也沒有不是諸法的執相。如此則心無所住,而修無相之行,故獲功德廣大。

「這是什麼緣故呢?如果眾生一念心,於相上有所取著,則會落於我、人、眾生、壽者四相的對待分別中。同樣地,若眾生執著種種法相,即於我、人等四相有所取著。若又執著無法相,則同樣地也會落於我、人等四相的對待分別中。「因為取法則滯於有,以為有實有的生滅法相可離;取非法則泥於空,以為又有空寂的非法相可證得,不能與空理相契,所以法相與非法相都不該執取。

因此,如來常說:「你們諸位比丘應當知曉,我所說的佛法,就如同那渡人到岸的舟楫,到達彼岸之後,即應棄舟登岸,不可背負不舍。所以,未悟道時,須依法修持,悟道後就不該執著於法,至於那偏執於非法的妄心,更是應當舍去。」

講話:

佛陀從第三分要我們「離相度生”,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第四分則是強調「無住行施”,不住色聲香味觸法而行佈施。第五分要我們明白「諸相非相”,從佛應現的三十二相是生滅虛妄相,徹見湛然空寂的法身如來。

從第三分到第五分旨在掃蕩我們對有相、有住的妄想執著,佛陀又怕我們墮入頑空,因此,第六分以真實信心、持戒修福來引導我們踏往般若門檻。第六分的思想脈絡,我分四點來闡述。

一、持戒修福入般若門

須菩提在聽聞「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的微妙法義,心中生起疑惑和擔憂的心情。疑惑有人能夠信解不疑嗎?有人對此甚深玄義能受持奉行嗎?於是須菩提向佛陀發問:佛陀!頗有眾生,得聞如是言說章句,生實信否?

「言說章句”指的是佛陀於《金剛經》所說的,第三分──無相度生。第四分──無住行施。第五分──如理實見如來;揭示之般若實相真義。

關於「實信”即是真實的信心,也就是正確的信仰,能令我們行正道法諦,到達生命圓滿解脫的境界。這個「信”有很多的層次,比如,迷信,信有鬼神會賜福降災,有個神靈可以主宰我們的命運;邪信,貪恣現世欲樂,不信因果輪回,不信有凡聖有涅槃。迷信還不可怕,因為心中有個神隻偶像可以規范身心,邪信就深陷斷滅空見,善根薄弱,犯諸禁戒,對正法三寶功德無法信受。

我們究竟要信仰什麼?什麼樣的標準才具備正信的條件?

(一)信實:信有真實歷史的;如釋迦牟尼佛,是實實在在於印度降生、成道、教化、涅槃,不是憑空捏造的天神或仙人。

(二)信德:信有道德圓滿的;我們信仰的對象,道德要像白蓮清凈,已斷除貪欲、瞋恨、愚癡的污濁,可以做為我們人格道德學習的典范。

(三)信能:信有超越能力的;信仰的對象對我們內心的煩惱痛苦已能夠超越,而且可以拔除我們的苦痛,給予我們身心安穩的力量。

信仰確實存在者,信仰道德清凈者,信仰具有拔苦予樂的能力者。一般人都有自己執著的信仰,有人信仰愛情的神奇,有人信仰金錢的萬能,有人信仰權勢的力量,有人信仰地位的尊貴等等,這種充滿危脆不安的信仰,像寫在沙灘的字,隨時會被無常的潮汐淹沒。就拿金錢來說,聚集再多的財富,你抵擋得住,大水、大火、盜賊、貪官污吏、不肖兒女的奪取和敗壞嗎?因此,這種信仰不合乎究竟的真理,真理要有「普遍如此”、「本來如此”、「必然如此”的要素,比如經典上說的:恩愛無常、合會當離、身非己有、命不久長,即吻合佛陀所言的三法印: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

《金剛經》所宣揚的般若自性,是顯發果上的性德,要圓滿萬德莊嚴的華果,必須要有因地上精勤的耕耘。所以佛陀告訴須菩提:如來滅後後五百歲,隻要有持戒修福者,就能對《金剛經》生起真實的信心。

什麼是「持戒修福”呢?持戒者即諸惡莫作,修福者即眾善奉行。持戒三學通攝,修福則六度全賅。因菩提華果皆由此生根、繁榮、結果。

《增一阿含經》迦葉問阿難:「什麼樣的經偈能生三十七道品和一切善法。

阿難便說此偈:

諸惡莫作,眾善奉行。

自凈其意,是諸佛教。

此偈涵蓋四阿含經,盡具足諸佛之教。諸惡莫作,是諸法本,便生出一切善法。什麼緣故呢?因為諸惡莫作,能受持禁戒不犯,身口意清白無染。眾善奉行,心意不貪不瞋不癡,則能清凈柔軟。由此自凈其意,即除邪見顛倒,去愚惑想,自然能具足諸佛之教。

迦葉!戒清凈已,意即清凈,則不顛倒。以無顛倒故,愚惑想滅,諸三十七道品,便得成就。

我們不要輕忽小戒微福,佛陀的三十二相,八十隨形好,都是不輕不舍細行功德所成的。我們從佛陀的事跡來看,為病比丘凈浴其身,為朽壞的門板清理修復,為阿那律穿針引線等。就如同佛陀對阿那律說的偈語:

世間所有力,遊在天人中;

福力最為勝,由福成佛道。

戒,令我們防非止惡,關閉煩惱六根的盜賊,修福則是積極去資助別人,給予眾生種種方便。我們目中存有對一切眾生身命和尊嚴的尊重,心中有拔除眾生苦難的悲愍之情,由於持戒不施予一切眾生任何的毀傷,由於修福不吝給予眾生安穩的快樂,身口意清凈能調和,自然能入般若門檻。

二、生實信種萬億善根

《華嚴經》說:「信為道源功德母,長養一切諸善根。”在前文我們厘清正信的條件要合乎:信實、信德、信能。信仰的真理應契合佛陀的三法印。接下來我們要討論的是「信”的功德。經文中說:「一念生凈信……於無量千萬億佛所種諸善根。”為什麼一念凈信有如此大功德?六祖惠能大師於《金剛經註解》中,談到實信般若波羅蜜的功德。

信般若波羅蜜,能除一切煩惱;

信般若波羅蜜,能成就一切出世功德;

信般若波羅蜜,能出生一切諸佛。

信自身佛性,本來清凈,無有染污,與諸佛性平等無二;信六道眾生,盡得成佛,是名凈信也。

源於實信、正信、凈信般若波羅蜜之力,能獲平等無量功德。凈信如清水可以灌溉自性田地,令善根增長,這是就著《金剛經》的功德而言。平時的生活中,我們要如何在心田中「種諸善根”?其實隻要能自凈其意,隨力用功,比如念一句佛、持一遍咒、誦一卷經、參一刻禪等加行,都能增益我們的善根功德。

有一天,有個婆羅門來請教佛陀。

「佛陀,我的名字叫做增益,我要如何真正增益善根功德呢?”

佛陀回答:「所謂的增益,是具足持守凈戒、聽聞正法、喜舍不慳、正觀空慧。有此戒、聞、舍、慧莊嚴身心,才是真正的增益善根功德。”

六祖惠能大師指出,欲滋長一切善根,不離眾生身中求:

於一切貧苦眾生,起慈愍心,不生輕厭,有所需求,隨力惠施。是名種諸善根。

於一切惡類眾生,自行柔和忍辱,歡喜逢迎,不逆其意,令彼發歡喜心,息剛戾行,是名種諸善根。

於六道眾生,不加殺害,不欺不賤,不毀不辱,不騎不捶,不食其肉,常行饒益,是名種諸善根。

由於對一切眾生有平等觀,能生一切眾生皆有佛性的信心,所以能諸惡遠離,眾善奉行不疑;我引用一則故事來說明信心的力量不可思議。

舍衛國的東南邊,有一條大河,河水滔滔,深不可測。岸上有五百戶人傢居住,他們從未聽聞佛法。

佛陀觀察他們得度的機緣已經成熟瞭,便到河邊的一棵大樹下靜坐著。村民們被佛陀放射的光明吸引,紛紛圍坐於樹下,佛陀為他們說五戒十善法,村民們雖然心生歡喜踴躍,但是並未完全信受奉行。

此時,對岸有一個人涉水而來,五體投地向佛陀禮拜。眾人驚怪說:「我們久遠居住這水邊,從來沒有人涉水登岸,你是何方天神,有什麼奇妙的法術?”

那人答道:「我是住在河另一邊的人,聽說佛陀在此說法,我一心渴仰甘露的滋潤。於是請問河岸的人,他們表示水隻齊踝,我因為深信不疑,便涉水前往,並沒有什麼神奇法術。”

這時,佛陀歡喜贊嘆道:「善哉!善哉!憑著懇切的真信,能渡生死大河,這數裡之水,如履平地,又有什麼神奇?”

所以,信心是肥沃性田的土壤,灌溉的雨露,催花結果的和風煦日。菩薩欲行離相度生、無住行施的事業中,持戒修福,種諸善根,是因中修行必備的資糧位。就像《維摩詰經》所說:

雖行於空,而植眾德本,是菩薩行;

雖行無相,而廣度眾生,是菩薩行;

雖行無行,而現有受身,是菩薩行。

三、心不取法相非法相

一念生凈信的眾生,已不取著「法相、非法相、亦無非法相”。何謂「不取法相”,即已空掉我執四相;「不取非法相”,意即已舍去法執的取著。「亦無非法相”,明白我法俱空,卻不滯於空。一念生凈信,應不取著我、法、空三執,方能與實相般若同聲應和。

經文中雲:「若心取相、取法相、取非法相,即著我、人、眾生、壽者。”此段的四相,不是對二乘行者開示的破除五蘊假合的我,而是更深入精細的為發大乘心者所說的法。這四相:

(一)我相:以為有個我在度眾生。

(二)人相:以為有眾生是我所度。

(三)眾生相:有能度所度種種差別妄想。

(四)壽者相:對於所行,執著不舍。

我執四相是墮入「我見”,法執四相則陷於「有見”,空執四相不免又執取有個「空”可得。因此,將我相、法相、非法相等四相除凈,亦即掃蕩「我”、「法”、「空”三相。如道川禪師的偈頌:

法相非法相,開拳復成掌;

浮雲散碧空,萬裡天一樣。

因為手指的開合相,才有拳和掌的差別相,手指的本體沒有改變。就像佛陀在《大般涅槃經》說:

善男子!譬如金師,以一種金,隨意造作種種瓔珞,所謂鉗、鎖、環、釧、釵、鐺、天冠、臂印;雖有如是差別不同,然不離金。善男子!如來亦爾:以一佛道,隨諸眾生,種種分別,而為說之。

佛陀先要我們於此章句生實信,又怕我們執取世諦文辭,為瞭蕩相除空,不得不囑咐,不應取著有個我於此言說章句生實信,獲無量福德;有個法能令吾等解脫;有個空相牢固不破。

所謂的法相、非法相,也就是說,是佛法的有時候不是佛法,不是佛法的有時候卻是佛法。這不是哲學的辯證法,而是法無定法,生命圓通無礙的智慧。

我們隻要有慈悲有智慧,一切法皆是佛法。比如:持八關齋戒的末利夫人,著華鬘香油塗身是犯戒不如法的,但是她是為瞭救禦廚的性命,這何嘗有違背佛的慈悲教誡呢?佛陀在因地修行,為瞭救五百人的生命而殺一賊人,這種殺一救百源於慈悲和智慧,又豈能用罪相去做斷論?

真正的事佛持戒,是愍念眾生苦,作種種方便救濟。如《分別善惡所起經》言,事佛有三等:

一、魔弟子事佛:雖受佛戒,心樂邪業,不知罪福因果,意智迷蒙,入邪見網,是為魔弟子事佛。

二、天人事佛:受持五戒,行十善業,信有因果,壽終之後,即生天上,是為天人事佛。

三、佛弟子事佛:奉持正戒,修般若慧,知三界苦,心不樂著五欲,行四攝六度,慈悲方便攝化眾生。知死有生,求究竟福,是為佛弟子事佛。

我們若要會得「朝朝共佛起,夜夜抱佛眠”的無上密意,要能拂去法相、非法相的迷翳,做個真正事佛的真凈佛子。我引用禪宗的公案,再深入解釋什麼是法相和非法相。

有一天,蘇東坡準備去拜訪佛印禪師,事先寫信給他,要禪師如趙州禪師迎接趙王一樣,省略迎接的繁文褥節。

蘇東坡自得已解禪心妙趣,佛印禪師以最上乘之禮,不接而接和他應和。可是,佛印禪師仍然站在寺門迎接。蘇東坡不禁得意的嘲弄,說道:

「你的道行,比不上趙州禪師的灑脫放曠,怎麼也不免世間的俗套,空空浪費草鞋錢來迎接我呢?”

蘇東坡以為禪師這回必定啞口無言,甘拜下風,豈料禪師揮著蒲扇,悠悠的用詩偈作答:

趙州當日少謙光,不出山門迎趙王;

怎似金山無量相,大千世界一禪床。

蘇東坡看的是迎接的「法相”,佛印禪師於法、非法相俱遣,以大千為一禪床,何曾有起臥之相?

四、佛陀說法借筏度岸

佛陀四十九年說法,無論宣揚阿含、方等、般若、涅槃等諸法義,乃至《金剛經》所言的住心降心種種法,不過是借筏度岸。未登岸者,應以「言說章句”為渡生死河流的寶筏;已登岸者,應舍筏不再揹負!

禪宗的丹霞禪師燒毀佛像尋找舍利,也是一番老婆心切,希冀吾人揩凈心眼,從禮敬的佛像中,去探索有個不壞的金剛舍利身。《金剛經》言空不空,就像宇宙能包容大地山河的森羅萬象。禪宗史上,禪門巨匠,為生死大事,不惜血肉之軀,苦行勞役,擔柴挑水諸多行業,才有「一擊忘所知”的頓悟契機。般若妙諦,絕非斷滅頑空者能納受的。

般若是什麼?有四種階次。

(一)人乘的般若:具正知正見,信因果罪福,聞正法能不輕毀。

(二)二乘的般若:瞭知四聖諦、十二因緣,能證聲聞、緣覺等果位。

(三)菩薩的般若:知緣起性空之理,不厭不離行度眾事業。

(四)諸佛的般若:如空中映象,水中顯月,隨緣應現,湛然不動。

我們從人乘的般若要進階到諸佛的般若,隻要對《金剛經》的言說章句生實信,能幫助我們打破心眼的局限,走出法相、非法相諸等自縛。

金剛如寶石明照四方,趕走我們心性的黑闇;

金剛如慧劍快利準確,斬斷我們妄想的亂麻。

從佛陀演說世上第一希有珍寶,即是信心之寶。從生起的實信中截斷我、法、空妄相眾流,覓求一個不生不滅的金剛寶藏,借般若炬光,開采心靈的礦場。

何謂金剛般若智慧,旨在不取法相非法相,從中知如來設諸方便,皆是借筏度岸的一片真心!我借用一則公案來說明。

一個嚴寒的冬天,大雪已落瞭三天。有一個乞丐去敲榮西禪師的門,顫抖的說:「禪師,我和妻兒已多日粒米未進,連日的大雪又使舊疾復發,禪師你幫個忙,不然我們全傢都要餓死瞭!”

禪師聞言,油然生起悲愍,但是寺裡也沒有多餘的食物,身邊也沒有什麼錢財,如何能幫助呢?忽然想起,有一些準備替佛像塗裝用的金箔,於是毫不猶豫拿出給乞者去應急。

座下的弟子不滿禪師的決定,抗議道:「老師,那些金箔是替佛像裝金的,你怎麼輕易就送人?”

禪師平靜的回答:「我是為瞭尊敬佛陀才這樣做的?”

弟子們聽不懂禪師的話,憤憤的反駁道:「老師,你把佛陀聖像的金箔送給人,這叫尊敬佛陀嗎?”

禪師大聲喝斥:「佛陀累劫修道,為眾生舍血肉骨髓,在所不惜!佛陀怎麼對待一切眾生?你們隻看到金塑的佛像,怎麼看不到佛陀的心?”

榮西禪師把塗裝佛像的金箔拿去救濟乞丐,是發自愍傷眾生悲苦,與佛心契合相印。傅大士有首偈頌,可以做為吾人勘破妄相,明白密意隻在汝邊,別無他處的敲門磚。

三佛威儀總不真,眼中瞳子面前人;

若能信得傢中寶,啼鳥山華一樣春。

金佛不度爐,木佛不度火,泥佛不度水,而人人有個自性天真佛,恁麼劫壞空滅,亙古不燒不毀。

無得無說分第七

「須菩提!於意雲何?如來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耶?如來有所說法耶?」

須菩提言:「如我解佛所說義,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何以故?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所以者何?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

譯文:

「須菩提!你認為如來已證得瞭無上正等正覺嗎?如來有所說法嗎?」

須菩提回答說:「就我所瞭解佛陀說法的義理,是沒有一定的法可以叫做無上正等正覺,也沒有固定的法,為如來所說。什麼緣故呢?因為如來所說的法,都是為瞭眾生修行及開悟眾生而假設的方便之法,不可以執取,般若的實相,是無法以語言詮釋的,執著實有的菩提可得,也不可執著沒有菩提正覺,落於有和空,都是錯誤的。

「這是什麼緣故呢?因為沒有一定的法名為菩提,一切賢聖,也都是依寂滅的無為法而修,因證悟的深淺不同,才產生有三賢十聖等階位的差別。

講話:

縱貫第六分經文的脈絡,佛陀開啟我們對般若生起真實清凈的信心,及破除我們對我、法、空三相的取著,並且指陳諸佛種種示教利喜,都是方便渡岸的船筏。第七分再延伸探討我們學佛修行者都關切的問題,比如:是否有個菩提正覺可以獲得?佛陀有否演說一種無上法,能令一切眾生開悟呢?在我們空掉我、人、眾生、壽者四相之後,佛陀進一步粉碎我們對佛相、法相的妄執。

在生起對法的真實信心之後,佛陀在第七分以「無得無說”破除我們對佛相、法相的執著。第七分我用四點來說明。

不取著一佛一法之相,湖光水色,山花溪聲,無不深藏開悟的無上法。如《楞嚴經》說:「十方虛空界,都在如來心中,猶如片雲點太清。”

這有生滅的佛相,有限的言說,不過是佛陀手掌所握的片葉,而未說之法如林中葉數!

無得,破除凡夫以為有個正覺可得的「事障”,及破除二乘行人的「理障”,以為正覺雖不可獲取,但可以「心得”。無說,則令一切眾生,不要被語言文字障道。如《法華經》說:

諸根利鈍,精進懈怠;

隨其所堪,而為說法。

一、佛陀無證悟無言說

佛陀三大阿僧隻劫修煉,百劫由忍辱力得相好圓滿,累劫難行能行而於人間成等正覺。天上人間廣開一十六會的般若法筵,怎麼說佛陀沒有證悟,也沒有說法呢?

我們回想第六分的經文:「如來說法,如筏喻者,法尚應舍,何況非法。”透露佛陀說法如筏喻,未渡則取,既渡則舍,取舍不定,因此,沒有一定的法名為菩提。佛陀出世度生,自然說法,似黃葉止小兒啼,視眾生性大小利鈍不同,應病予藥。佛陀所證之果,名為無上正等正覺,是因人而示,就事應機。

無上者,對治三賢十聖執著有個「無上法”可得的法愛;正等者,對治聲聞緣覺停滯於偏枯灰滅;正覺者,對治凡夫外道之癡邪迷夢,假名正覺。

佛陀之「無上正等正覺”,不過是遇凡說凡,逢聖說聖,證悟和言說,不過是權立方便之教,菩提本然寂滅,雖說不增,未說不減,哪裡有個覺悟可得?法性又豈能以言語文字可以詮釋?

有一個學僧,向夾山善會禪師請示。

「從古至今,歷代祖師大德都立下言教以便誨示後人,禪師為什麼卻說是‘無言之教’呢?”

禪師回答:「三年不吃飯,目前無饑人。”

學僧反詰:「既然飽足無缺,為何我沒有開悟?”

禪師答道:「隻因為有迷有悟,讓你失去瞭本性,且聽我一偈:

明明無悟法,悟法卻迷人;

長舒兩腳睡,無偽亦無真。

學僧仍是不解再問道:「十二分教及祖師西來意,都是悟法悟人,禪師怎麼顛倒是非,說沒有悟法,也沒有迷人?”

禪師答道:「那些西來意不過是老僧的坐墊罷瞭!你苦苦探問西來意,為什麼不問你自己的來意?”

學僧已仿佛見到一絲曙光,隻是心眼還未開張。

「難道聖教言論,皆一無可取嗎?”

「可取的都不是聖教!”

「若無言教,學僧如何開悟?”

禪師大喝一聲道:「自己的西來意,何勞他人言教?”

學僧終於心有所悟。

菩提與證悟是離心緣相,離語言文字相,要能「言語道斷,心行處滅”,法性的實相就會向我們顯露!心取著聖教言說的「法相”,心地昧惑於迷悟差別,心不平等,向外貪求,空墮五百年野狐身,不得解脫。

二、菩提正覺無有定法

佛陀猶如大醫王,所說的法,如療病的藥方,蓋眾生病情不同而有差別。比如:說佈施法治貪欲病,說持戒法治不凈病,說忍辱法治瞋恚病,說精進法治放逸病,說禪定法治散亂病,說般若法治愚癡病。《大方等頂王經》:

佛猶良醫,經法如藥;由疾病故,而有醫藥;無病,則無藥。一切本空,無形無名,亦無假號。心等如空,無比無侶,忽然無際,爾乃應道。

有一天,佛陀來到孫陀利河邊。當時,有一位水凈婆羅門住在附近,他以為佛陀要到河中洗浴,急忙的跑向佛陀。

婆羅門問:「你是要到孫陀利河中洗浴嗎?”

佛陀反問:「到河中洗浴,可有什麼利益?”

婆羅門歡喜地答道:「久遠以前,有仙人在孫陀利河度化眾生,如果你以此聖水洗浴,即能消除一切罪業,獲得清凈和吉祥。”

佛陀微笑說道:「世間的河水,隻能洗凈我們身體上的污濁。即使跳進聖河洗浴,歷經百千年,也無法袪除內心煩惱的塵垢。如果要消除內心的罪業,隻有靠清凈的法水才可以做到。”

「那什麼是清凈的法水?”

「保持清凈的心,受持不殺生、不偷盜、不邪淫、不妄語、不飲酒的凈戒,以此深信因果罪福之力,對他人不貪、不瞋、不癡,如此清凈的法水,才可以為我們洗凈內心的塵垢。”

向河水求得清凈安穩瞭不可得!就像開發覺性,證知人人有個不增不減的菩提自性,求聖教言說,求佛法諸相,徒增心魔妄念。佛陀說證悟的果,說有證悟的法,為滿足眾生種種的欲求,在法性平等中,因中修,果上證,不過是「借路返鄉”的假名罷瞭!

佛陀的此時說有,彼時談無,隻為破除眾生心地的迷闇。如溥畹大師:

妙有不有,故將真空而遣有;

真空不空,特假妙有以除空。

就如同禪門慈悲的示教,你沒有拄杖子,我給你拄杖子,你有瞭拄杖子,我就奪取你的拄杖子!

有一天,一位在傢居士,向智藏禪師請教。

「禪師,有沒有天堂地獄?有沒有佛和菩薩?有沒有因果報應?”

居士連著發問幾個問題,禪師都一一回答:「有呀!有呀!”

這位居士聽後,搔搔頭,不以為然的說:「禪師,你答錯瞭!我請教徑山禪師和你相同的問題,他都說:‘沒有呀!沒有呀!’你怎麼說‘有’呢?”

智藏禪師知道這位居士的根性,於是反問他:「你有老婆嗎?你有金銀財寶嗎?你有房舍田產嗎?”

居士答:「這些我當然都有。”

禪師附上這位居士的耳邊說:「你擁有妻兒傢小、財寶田產,徑山禪師有嗎?”

「當然沒有。”

智藏禪師於是正色地說:「所以,徑山禪師跟你說無,我跟你說有。”

這段公案,徑山說:「無”,是指覺者湛然空寂的無限法界;智藏說「有”是指吾人泥陷於耳聞眼見的虛假世界。就如本分的經文:「如我解佛所說義,無有定法名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亦無有定法如來可說。”

泯除瞭有無二邊,法非法法相,真實自性朗朗現前。

三、真理實相色空一如

經文說:「如來所說法,皆不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法性離一切相狀取著,真理實相非言語聲色可以涵容。離覺悟煩惱二邊,更非色有空無能所分隔的,真理實相,菩提法性是凈穢一如,色空一如。《大方廣寶篋經》說:

須菩提問:「文殊師利!佛法和煩惱,有什麼差別?”

文殊師利答:「須菩提!如須彌山王光所照處,悉同一色,所謂金色,以般若慧觀,等無差別。”

我們於根塵識和合的世界,一心希求快樂幸福,但是快樂的指標不僅是物欲的滿足和感官的快樂,我們努力耕耘世間金錢、愛情、勢力、地位的田地,卻任由我們內在的心田荒蕪幹涸。

有一天,佛陀來到拘薩羅國的那羅村落。一位名叫婆遮的婆羅門正用犁具在田裡作務,他遙見佛陀安詳走來,暫時放下工作,迎向佛陀說:

「佛陀!我努力耕耘種植,來換取生活所需,不必向人乞食,佛陀也應該耕種下田,自給自活。”

佛陀含笑回答:「我時時刻刻都不忘辛勤的耕種。”

婆羅門諷刺的問佛陀:「我怎麼沒有看見你使用犁、軛、軮、鏟等農具呢?”

佛陀柔和的回答:「婆遮!我用信心做種子,以善法凈行為良田。使用智慧的犁軛,配上慚愧的車轅。持戒是我的馬鞅,用苦行做灌溉的河水。我的正念是勤於耕耘的農夫,晝夜守護每一寸土地。調和身、口、意三業,肥沃正觀法喜的稻穗。我努力鏟除煩惱的穢草,收獲豐盛的糧食。

我精進不廢的春耕、夏耘、秋獲、冬藏,令正法良田長成碩大飽滿的稻穗。如此耕耘的人,能收獲清凈三業的道果!如此精進守護良田的人,能夠熄滅三界之火,到達清涼安穩的境界。

婆遮!世間的人隻看到五欲的田地,卻不知五欲是苦、空、無常。辛勤一生滿足欲望,卻忘失瞭耕耘心田的重要。善於耕田的人,是耘除三毒穢草,得到涅槃的收獲呀!”

世俗人避苦求樂,卻不知禍福無門,唯人自招。求神問卜,舉心動亂不已,離真心更遠,意念紛紛總是魔!什麼是人間無上的吉祥和幸福,佛陀在《大吉祥經》提出十修法門。

一、不要親近愚癡的朋友。

二、選擇良好的居住環境。

三、養成規律有序的作息。

四、避免飲酒逸樂的應酬。

五、對上恭謹對下要慈愛。

六、處事忍耐柔和並謙虛。

七、不為毀譽褒損而動心。

八、親近寺廟及聽聞佛法。

九、思惟五欲之樂不久長。

十、時時正念及修習十善。

如果人人奉行十修法,不論身在何處,內心都會感覺豐盈喜樂,生活於無愁、無惱、無病、無害的安穩中,這才是人間無上的幸福和吉祥!

吾人欲覓無上法門,就像六祖惠能大師所說:「菩提隻向心覓,何勞向外求玄。”一切反求諸己,成佛作祖誰也無法代替你自己。《金剛經》先破後立,先鏟平我們習氣妄相的高墻,向我們裸露光華四射的摩尼心珠。

我們遭逢的境相,無論是事業的盛衰起落,人情的榮枯冷暖,乃至生死的離合來去等等,如何不被「黑風”吹墮至羅剎鬼國,先得覷破世間虛妄的假相,才能建立冷暖一如、色空一如、生滅一如、榮枯一如的「金剛悉壇”。

藥山禪師在庭園中打坐,身邊坐瞭兩位弟子,一位叫雲巖,一位叫道吾。禪師忽然睜開眼,指著一枯一榮的兩棵樹,先對道吾問道:

「那兩棵樹,你說是枯的好,還是榮的好?”

道吾回答:「榮的好。”

藥山禪師再問雲巖:「你說,枯的好,榮的好?”

雲巖答道:「枯的好。”

這時,恰好一位侍者經過,藥山禪師又以同樣的問題問:「侍者,你說是枯的好,還是榮的好?”

侍者答道:「枯者任他枯,榮者任他榮!”

勘破紅塵俗事的榮枯色空的對待,不思善,不思惡,恁麼時,忘卻思惟比擬的較量,大道全體現前!文偃禪師有首詩:

金屑眼中翳,衣珠法上塵;

己靈猶不重,佛視為何人?

參禪悟道須是個明眼人,不被金屑、衣珠所遮蔽,不被佛魔所誑惑,離色有空無二邊。就像弦月、半月、滿月的圓缺陰晴諸相,月的本體如如不動,未有明暗增減一分。法、非法、非非法猶如月的陰晴之相,隻是月亮少分的顯露,不應取著這生滅諸相,打失瞭有個如如的菩提明月。

四、無為法攝三賢十聖

經文說:「一切賢聖皆以無為法而有差別。”什麼是「一切賢聖”?指的是大乘三賢十聖菩薩。三賢者謂十住、十行、十回向菩薩;十聖者指十地階位的菩薩。三賢還未臻至十聖位,十聖者未到達究竟佛位,亦即大乘菩薩者不能執著這階次地位之相,一著相就不能稱做菩薩。(如第三分經文:「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即非菩薩。”)

接下來我們要瞭解何謂「無為法”?溥畹大師說:

以無所作者,故名無為;

但有一法,即屬有為;

非無作為,正顯一切俱空之理。

溥畹大師所說的也就是經文的:「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無得無說,破除事理二障及語言文字的葛藤,佛陀無論是顯說密談,無非要吾人離思惟作用,不要陷入空有的泥沼,引眾生會歸中道,彰顯本性。

一切賢聖都依無為而修,事相上有三賢十聖前後階次的差別相,但在每個人究竟圓滿的法性上平等無有差別的。如《維摩詰經.佛國品》:「佛以一音演說法,眾生隨類各得解。”

佛陀的一音即是究竟的「無為法”,因眾生賢愚利鈍差別,而產生不同悟解的深淺。在《優婆塞戒經》卷一,以三獸渡河,來解說一乘的無為法。

善男子!如恒河水,三獸俱渡,兔、馬、香象。兔不至底,浮水而過;馬或至底,或不至底;象則盡底。聲聞渡時,猶如彼兔。緣覺渡時,猶如彼馬;如來渡時,猶如香象。是故聲聞、緣覺,雖斷煩惱,不斷習氣;如來能拔一切煩惱和習氣根原,故名為佛。

三獸渡河,跡分深淺,而水無深淺。三鳥飛空(雀、鴿、雁)因為形體力量不同,飛行有遠近差異,但是虛空並無遠近的分際。菩薩賢聖的階位盡然不同,卻依此無為法而修而證,理性上沒有差別,隻因眾生妄想習氣不同,而有階次的差別。佛陀方便設立「三賢十聖”,我們不可取著什麼果位,應瞭徹佛陀無有定法可說。因為「無為法”不落語言文字,不可取、不可說,如此,方能真正「解佛所說義”。

有一天,白居易向惟寬禪師請益。

「禪師,身口意如何各自修行?”

「無上菩提者,被於身為律,說於口為法,行於心為禪,應用者三,其致一也。如江淮河漢,在處立名,名雖不一,水性無二。律即是法,法不離禪,身口意合一而修,身口意皆名心也。你為什麼要妄自分別?”

「既然都沒有分別,那又要怎麼修行?”

禪師答道:「心本無損傷,為什麼要修行?要明白垢和凈都不可取著動念。”

白居易疑惑說:「禪師,塵垢必須拂拭,不可起念,又增無明,難道也不能有清凈修行的念頭嗎?”

禪師回答:「如人眼睛,物不可住,金屑雖然珍貴,落眼亦成病;烏雲遮住萬裡晴空,白雲也會遮蔽晴空呀!”

白居易更加不解:「那麼無修無念和凡夫又有什麼不同呢?”

「凡夫長無明,二乘長執著,離此無明和執著二病,是名真修。真修者,不得勤,不得忘,勤者近執著,忘即落無明,此為禪的心要,無修而修的無上密教。”

禪心即無為法,事相有身口意之修為;有三賢十聖地位的證得,如同百川歸於大海,咸同一味。我們心不昧著經義文字,體會佛陀「有得有說”慈悲假名的安立,從中成就清凈的信心,打開一扇不見不聞,無得無說,處處啼鳥花香的繽紛世界。

依法出生分第八

「須菩提!於意雲何?若人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以用佈施,是人所得福德,寧為多不?」

須菩提言:「甚多,世尊!何以故?是福德即非福德性,是故如來說福德多。」

「若復有人,於此經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勝彼。何以故?須菩提!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須菩提!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

譯文:

「須菩提!譬若有人用盛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去佈施結緣,你認為這人所獲得的福德果報,多不多呢?」

須菩提回答道:「很多,佛陀!為什麼?因為七寶佈施,所獲得的是世間有相的福德,所以佛陀說福德多;如果從性上說,沒有所謂福德的名稱,哪裡有多和少可說呢?佛陀不過是隨順世俗,說七寶的佈施,所獲的福德是很多。」

「如果又有一人,能夠信受奉持此部經,即使短至受持其中四句偈等,又能夠為他人解說,那麼,他所得的福德果報更要勝過佈施七寶的人。什麼緣故呢?須菩提!因為十方一切諸佛,都從此經出生,此般若法為諸佛之母;又一切無上正等正覺法,亦從此經出生,此經又為諸法之母。因此,如果沒有此經,也就沒有十方一切諸佛,以及成佛的無上正等正覺法。

「須菩提!所謂的佛法,不過依俗諦而立的假名,並非就是真實的佛法,因為眾生有凡聖迷悟的分別執著,佛陀為瞭開悟眾生,不得不方便言說。若以法性畢竟空而言,求諸佛的名字稱尚不可得,還有什麼叫做成佛的無上正等正覺之法呢?」

講話:

第七分以無得無說強調法性為畢竟空,三賢十聖階位是佛陀示教利喜,借筏渡河罷瞭!吾人知畢竟空,才能與平等的法性聲氣相通。由於第七分宣說畢竟空的妙旨,佛陀又恐行人對受持、讀誦此經的功德譏為虛無斷滅,佛陀為顯示受持、讀誦此經有不可思量的功德,因此用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佈施做校量。在第八分以般若是三世諸佛母,一切善法功德皆依此而出生為主軸來闡述。我分四點來說明。

我們以滿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佈施,這種福德固然是功不唐捐,但是物質資財的佈施卻是有漏有限的。在《增一阿含經.邪聚品》提出有五不凈施是沒有利益功德。

(一)以刀器施人。

(二)以毒品施人。

(三)以牲畜施人。

(四)以婬女施人。

(五)造作鬼神祠。

此五種不凈施,令眾生相互殺戮仇恨,並生起染著顛倒之想。《毘耶娑問經》卷上,選擇五種對象佈施,可以得到利益和福德。

(一)急難救助施。

(二)遠來資給施。

(三)老病孤獨施。

(四)有德長老施。

(五)離鄉護他施。

對於遠客和離鄉者施予資助,對於苦難和老病者給予憐恤,對於有道德有慈悲的長老,用恭敬的心佈施四事供養(飲食、衣物、臥具、醫藥)。瞭解佈施物品和對象的清凈與否,便會產生福德利益的差別。下文將探討福德和福德性有什麼不同?

一、七寶佈施非福德性

佈滿廣大如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佈施,財物的施予,隻能暫時令眾生的生命得到幫助,但是色身的飽足很容易做到,讓眾生懂得開發智慧,明白業報因緣,這就不是金錢物質能辦到的。就好像從事慈善事業,每一個社會福利團體都可以去做,但是使每個人清凈自心,止惡行善,就必須藉由宗教的力量。《法華經》說:「佛陀為一大事因緣降生人間。什麼是一大事因緣?即為令眾生入佛知見。”世間上財富的多寡,並不等於內心的滿足和快樂。就像:

有錢可以買到美食,買不到食欲;

有錢可以買到醫藥,買不到健康;

有錢可以買到床鋪,買不到睡眠;

有錢可以買到贊譽,買不到知己;

有錢可以買到書本,買不到氣質;

有錢可以買到妻妾,買不到愛情;

有錢可以買到群眾,買不到真心;

有錢可以買到旅行,買不到寧靜;

有錢可以買到房舍,買不到安住;

有錢可以買到珍寶,買不到智慧。

很多很多的問題,不單是物質層面能夠解決,就如六祖惠能大師所說:

寶滿三千及大千,福緣應不離人天;若知福德之無性,買得風光不用錢。

人天的福德終有盡時,生天雖然有四事福樂,最後也難逃五衰相現墮落的業報。

四事福樂:

(一)身高端嚴──最低的四天王天,身高也有幾十丈。

(二)壽命長久──四天王壽長五百歲,合人間的九百萬歲。

(三)欲樂幸福──思衣得衣,思食得食,五欲滿足。

(四)禪定微妙──享有四禪八定的禪悅。

五衰相現:

(一)衣服污垢。

(二)頂上華萎。

(三)身體發臭。

(四)腋下流汗。

(五)不樂本座。

我們忙碌著積集世間的財寶,也要挖掘成賢成聖的內心寶藏。比如佛教的「七聖財”,其中的信仰財,能得身心歡悅;精進財,得邪魔不侵;持戒財,得善神擁護;聞法財,得諸佛護念;喜舍財,得遠離怖畏;慚愧財,得善法增長;智慧財,得不死甘露。

財施有限有漏,無法使眾生由迷知返,開悟佛性。而觀念的啟發,思想的教育,這種法的佈施,威勢無窮。如《金光明經.業障滅品》說:

善男子!假使有人,以三千大千世界,滿中七寶,供養如來。若復有人,勸請如來,轉大法輪,所得功德,其福勝彼。何以故?彼是財施,此是法施。由其法施,有五勝利。一者,法施兼利自他,財施不爾。二者,法施能令眾生出於三界,財施之福,不出三界。三者,法施能圓凈法身,財施但唯增長於色。四者,法施無窮,財施有盡。五者,法施能斷無明,財施唯伏貪愛。

有一天,佛陀在隻洹精舍的門外,遇見哭哭啼啼的周利槃陀伽。佛陀慈悲的問他:「你為什麼站在這裡傷心難過呢?”

「佛陀!我的哥哥嫌棄我笨拙,無法受持法義,他驅逐我,要我還俗回傢,因此我很難過。”

佛陀安慰他,把他帶回精舍。教他手拿掃帚,念誦及思惟它的名字。

周利槃陀伽感謝佛陀沒有擯除他,並且還慈祥的教導他,於是每天專心誦念,雖然愚笨,經過一個月的時間終於記住「掃帚”兩個字。

周利槃陀伽專心一志念誦,有一天,他思惟:這掃帚又叫做「除垢”,垢是地上的灰塵沙土,除即是把它清掃幹凈。又過瞭幾天,他又再思惟:我的身心也有塵垢,那麼煩惱就是塵土之垢,智慧就是袪除的掃帚。周利槃陀伽由此思惟五蘊妙義,便得解脫,證阿羅漢果。

僅僅持誦「掃帚”的法義,由此能證得第一羅漢果位,如此殊妙的功德,又豈是有限有相的七寶施予能比擬。福德像佈施一碗飯,令人療饑而已,福德性卻是一粒種子,使人種一得百千收獲。

二、受持般若勝七寶施

前文我們說明福德與福德性的不同處,但是福德性不是什麼都沒有,福德性蘊含的是一種「能力”,就像每一個眾生都具備有成佛的「能力”。福德性中含有無限的福德;像經文所說:「若復有人,於此經中受持,乃至四句偈等,為他人說,其福勝彼。”

四句偈,指的是三十二分經文的哪四句偈呢?諸傢所說,議論紛紛,有人認為是前分的「不可取,不可說,非法,非非法”,有的認定是「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也有人指為是「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電,應作如是觀”。眾說紛紜,無一定論。其實我們切勿被文字瞞騙,讀經者要善於「轉經”,而不被經所轉!佛陀說的四句偈,原無定法,隻是顯明受持此經的福德無量無邊,即使僅受持經中最短少的四句偈,所獲的福德勝過佈施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寶。《堅意經》說:

其有好心善意之人,聞佛明法,一心而聽,能一日可;不能一日,半日可;不能半日,一時可;不能一時,半時可;不能半時,須臾可;其福不可量,不可訾也。

此好心善意之人,即是能解佛所說義,受持般若的福德性,即使須臾一念,也能獲福無量。《大般若經》說,受持般若有十種利益:

一、一切喜舍,無有施想。

二、持戒不缺,不生戒相。

三、行於忍力,無度眾念。

四、行於精進,離於身心。

五、修禪定樂,不樂定境。

六、一切魔軍,不得撓亂。

七、外道邪論,正心不動。

八、渡生死河,達涅槃岸。

九、於眾生身,起增上悲。

十、盡形壽命,入大乘道。

一法一偈的福德能令人棄迷得悟,由癡轉慧,此福德性含藏的福德是無與倫比。因此,對經中義理能深信憶念,即是「受”,依此理,放曠無住於日用之中,即是「持”。我們對善法正道要能受持奉行,不受不持,讀誦千經萬論,就像牧人在計算他牛羊的數目罷瞭!聞法不精勤受持,蹉跎大好光陰,白白錯失超凡入聖的時機。

有一天上午,佛陀著衣持缽入舍衛大城乞食,阿難也跟隨著。當時,有一對年老的夫婦,佝僂的背,蹲在街道燒垃圾的地方取暖,像是隻掉光羽毛的老鵠鳥,流露貪婪又悲苦的神情。

佛陀告訴阿難:「這對年老的夫妻,如果在人生四個階段:年少、青年、壯年、中年,能夠勤奮工作,節儉儲蓄,就可以成為舍衛國第一或第二或第三或第四的富有長者。如果能夠學道修行,精進不懈,也可以證得阿羅漢果或阿那含果或斯陀含果或須陀洹果,入賢聖位,得解脫樂。但是他們奢逸墮落,聞法不著意受持,年老時,財富散去,更錯失證得解脫果位的因緣。”

佛陀語重心長地教示:「年少時,不勤奮求取富足,也不修持梵行,老年後就像老鵠鳥棲止於幹涸的池畔,隻能悲苦的度盡殘生。”

三、般若是三世諸佛母

經文說:「一切諸佛,及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如果我們能受持四句偈等,便知瞭一切諸法的法身、報身、化身,及菩提果之法,都從此般若經而流出。為什麼般若是三世諸佛之母呢?《佛升忉利天為母說法經》說:

如來從智慧度無極生。設人觀察推其本末,過去、當來、現在諸佛,誰為母者?則當瞭知:智慧度無極是其母也。

為什麼三世諸佛皆由般若出生?因為諸佛由般若智,證真如菩提理。又經所證之理,起般若方便智,為眾生說法。因此,般若能生三世諸佛。我們要覺知般若智,證瞭菩提果,有三種法門可入,《優婆塞戒經》卷一:

菩提有三種,一種從聞而得,二者從思維得,三者從修而得。聲聞之人,從聞得故,不名為佛。辟支佛人,從思維已,少分覺故,名辟支佛。如來無師,不依聞、思,從修而得,覺悟一切,是故名佛。

聞、思、修入三摩地,菩提雖不從聞思而得,卻可從聞思而入,次第入佛地位。

般若非聲色言詮,就如前分所說:「如來所說法,皆不可取,不可說。”般若是三世諸佛母,不可取著又不可言說,那麼我們要如何依止無住、無著的法門?佛陀在《中阿含經》說瞭一則〈一夜賢者經〉,可做為我們的指引。

不要追悔過去的事,

不要擔憂未來的事,

過去的已被現在遺棄,

而未來還有很多因緣可以創造。

審慎觀察吧!

我們當下的色、受、想、行、識,

不要壓制它,更不要改變它,

隻要清楚它的集滅和敗壞。

今日應依眾善修行,

誰也無法把握,

死神的大軍就站在門口!

不要讓過去、現在、未來的妄心迷惑,

審慎觀察啊!

如此,一夜就可以成為賢者,

就像無雲的晴空,

沒有愁惱,沒有動搖。

一夜可成賢者,一念之間也能出魔界而入佛界。四句偈能生三世諸佛,能獲菩提道果。四句偈的無量妙用,我用一段故事來闡明。

有一個商人,經年累月在外地忙碌,到瞭歲末,趕著回傢團圓。在趕路的途中,心裡想著:難得回傢一趟,一定得選樣特別的禮物送給太太,讓她開心。走到街口,看見一個老和尚,身旁豎著一面牌子,寫著:我有四句偈,能免難消災。商人十分好奇地趨前探問。

「老和尚,什麼偈子這般神奇,可以讓人免難消災?”

「你要買嗎?”

商人實在按捺不住心頭的疑惑,就決定買下老和尚的四句偈。

「你仔細聽瞭:向前三步想一想,退後三步想一想;前後再三要思量,如意吉祥保安康。”

商人聽後,覺得老和尚念誦的偈子也沒什麼特別,但是已開口要買這首偈子,隻得向老和尚問:「這偈子要多少錢?”

「十兩黃金!”

商人一聽價錢,悔不當初,氣惱著這老和尚誑騙他,無奈地付瞭錢,再繼續趕路。回到傢,已經是除夕的深夜,他推開太太的房門,床頭擺著兩雙鞋子,仔細看清楚,竟然是一雙女的,一雙男的。不禁怒火中燒,跑到廚房拿瞭一把菜刀,準備把這對奸夫婬婦殺死。

正當要動手時,一個念頭閃過,那首老和尚的四句偈。於是他照著偈子,向前走三步想一想,向後走三步想一想,走動的聲音,吵醒瞭睡夢中的太太。商人的太太看著丈夫手裡拿著菜刀,嚇得大叫說:「你這是在做什麼?”商人指著那雙男人的鞋子問:「這又是什麼?”

太太一聽,明白先生的意思,生氣地大罵說:「逢年過節,我為瞭討個吉利,把你的鞋子擺到床頭陪伴我,象征人不在物在,夫妻團圓,你卻誤會我做瞭什麼見不得人的事,還拿把刀子要來殺我……”

商人一聽,猛然驚醒,自言自語:「值得!值得!這偈子不隻值十兩黃金,值一百兩,值一萬兩。”

一首偈子,阻止瞭一場傢庭悲劇的發生,我們能不信四句偈的功德能出生三世一切諸佛嗎?

佛法的真如性海,一與多,大與小是無有差別。就像一顆種子,那麼微小,但是它集合宇宙的煦日和風,涵蓋四季的雨露霜雪,集合如此巨大的力量,使它開花結果,傳播無量的未來花樹。一顆種子開萬千花樹,是一也是多,是微小也是巨大的。

四、揚眉瞬目處處般若

第八分,從七寶佈施的福德與般若四句偈福德性的校量福德,我們深刻體會般若的功德,是過去、當來、未來諸佛修行的慧炬,能照見自傢寶物。佛陀在《金剛經》破瞭一法又立一法,立瞭一法再破一法,無論破或立,都是要吾人不住一法,要明究本心,會歸中道。

經文中說:「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佛法者,指的是什麼?

一、能證的果智與所證的修法,都是瞭無所得,也無有定法可說,所以說,即非佛法。

二、佛陀以般若無所得智而所證之法,非法界眾生能曉知,所以說,即非佛法。

三、因為法性離言說文字,本不可說,佛為度化眾生,方便說之,所以說,即非佛法。

佛陀所證之果位,能證之妙法,已證之境界,不可取著語言文字,說「即非佛法”,為破眾生執著諸佛有所得有所說法的「法相”。就像周利槃陀伽由念誦「掃帚”而除心垢,終獲羅漢果位。「掃帚”兩字非法義聖諦,為什麼也能令人開悟見智?就如經文所說:「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是佛法,有時候不是佛法;不是佛法,有時候卻是佛法。念誦「掃帚”不是佛法,但是深心思維,不取著法非法相,反而契入大道。白居易的〈僧院花〉寫著:

欲悟色空為佛事,故栽芳樹在僧傢;

細看便是華嚴偈,方便風開智慧花。

禪門中,有因茶蓋撲落地,而覷見親娘鼻孔;有因一片瓦石而擊碎虛空,據坐大雄峰。從第一分到第八分,若能會得一法一偈,三世諸佛元在心中坐,骷髏眼中已是一片柳綠花紅。

有一天,清稅對曹山本寂說:「我窮困死瞭,請你慈悲救濟我吧!”

曹山召喚他:「稅闍黎!”

清稅應諾一聲。

曹山拍手大笑:「喂!最香醇的清原白酒都被你喝瞭三杯,你怎麼說是滴酒未沾唇?”

我們就像《法華經》的窮子,借貸乞討過日,混蒙瞎忙一場,不知自己衣裡有明珠一顆。佛陀談顯密之理,說色空之法,此說彼說,都是引導行者返觀自得!吾人若能不著聲色諸相,不取言說文字,降伏瞭貪求身外的妄心,自然能飽飲到汨汨不絕的自性芬芳。

一相無相分第九

「須菩提!於意雲何?須陀洹能作是念『我得須陀洹果』不?」

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須陀洹名為入流,而無所入,不入色聲香味觸法,是名須陀洹。」

「須菩提!於意雲何?斯陀含能作是念『我得斯陀含果』不?」

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斯陀含名一往來,而實無往來,是名斯陀含。」

「須菩提!於意雲何?阿那含能作是念『我得阿那含果』不?」

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阿那含名為不來,而實無不來,是名阿那含。」

「須菩提!於意雲何?阿羅漢能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不?」

須菩提言:「不也,世尊!何以故?實無有法名阿羅漢。世尊!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

「世尊!佛說我得無諍三昧,人中最為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世尊!我不作是念:『我是離欲阿羅漢。』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世尊則不說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者,以須菩提實無所行,而名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

譯文:

「須菩提!你認為須陀洹會生起這樣的心念?『我已證得須陀洹果!』」

須菩提回答:「不會的,佛陀!為什麼呢?須陀洹的意思是入聖流,而事實上是無所入的,不執著色、聲、香、味、觸、法等六塵境相,因為心中沒有取舍的妄念,不隨六塵流轉,所以,才叫作須陀洹。」

「須菩提!你認為斯陀含會有那樣的念頭嗎?『我已證得斯陀含果!』」

「不會的,佛陀!什麼緣故呢?斯陀含的意思是一往來,已證初果,要再一往天再上,再一來人間,斷除欲界思惑。而事實上,他對於五欲六塵已不起貪愛瞭,應是體順無為真如之理,在這無為真如之理上,那有往來之相呢?因為他已無往來之相,所以才叫做斯陀含。」

「須菩提!你認為阿那含能有這樣的心念嗎?『我已得阿那含果?』」

「不會的,佛陀!為什麼?阿那含的意思是不來,二果斯陀含,斷除瞭欲界思惑以後,就永久居住於色界的四禪天,享受天上的福樂,不再來人間,所以才名為不來。所以心中已沒有來不來的分別。因此,才稱為阿那含。若他尚有證果之念,便是著瞭不來之相,就不可以稱為阿那含。」

「須菩提!阿羅漢能起一種念頭?『我已證得阿羅漢果!』」

「不會的,佛陀!怎麼說呢?因為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法叫做阿羅漢。所謂的阿羅漢是徹悟我、法二空,不再隨妄境動念,隻是寂然如如,才為此立一假名。佛陀!如果阿羅漢起瞭我得阿羅漢的念頭,那麼,就是有瞭我、人、眾生、壽者等法相對待分別,就不可以稱為阿羅漢。

「佛陀!您說我已證得無諍三昧,是人中第一,亦為羅漢中第一離欲的阿羅漢。但我並沒有執著我是離欲羅漢的念頭。佛陀!如果我有得阿羅漢道的念頭,佛陀就不會稱我為阿羅漢,那麼,佛陀也不會贊嘆我是歡喜修阿蘭那行。因為須菩提並不存有修行的心相,妄念不生,所以才稱為是歡喜修阿蘭那行的。」

講話:

從第七分佛陀以「菩提非證得非言說”,破除吾人對佛法二相的執取;貫穿至第八分講解般若是三世諸佛母,受持讀誦者之功德勝三千大千世界珍寶佈施;第九分則從勝義諦的立場,大力駁斥有惑可斷、有果可證的求取。在第九分實相無相四果性空,我用四點來說明。

此分由佛陀問須菩提,小乘行者證得四種果位,能否動念有個證果的我相?展開瞭對小乘證果的妄心,提出降伏的方法。

一、無惑斷無四果證

第九分顯現佛陀善護念善付囑諸菩薩的用心,度生要離相(下化眾生),得果也要離相(上求佛道),一切諸相不可住著。

從第一分至第八分,二乘聖人聽聞般若空理,已生起回小向大的真心,隻是疑惑如何在下化眾生時,能心離諸相不住妄想?佛陀以證得四果為喻,拔除二乘聖人離相去妄,無能度所度凡聖差別的法執。《大般涅槃經.如來性品》說:

明與無明,智者瞭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性。若計善計惡,可作不可作,善道惡道,白法黑法;凡夫謂二,智者瞭達其性無二。無二之性,即是實相。

菩提和無明,凡夫和聖賢,在真如法性的晴空,並無好惡美醜的分別。佛陀在此引小入大,令聲聞行者入般若性海,也借小喻大,小乘四果應不住果證之妄相,更何況大乘菩薩於遊化度眾之事業,哪裡能住著三乘十賢的階次地位呢?

《勝天王般若經.法界品》中,佛陀答覆勝天王如何能離諸障惑,心得清凈。

大王,此可智知,非言能說。何以故?過諸文字,離語境界口境界故。無諸戲論,無此無彼,離相無相。遠離思量,過覺觀境,無想無相。過二境界,過諸凡夫,離凡境界。過諸魔事,能離障惑,非識所知。住無處所,寂靜聖智,從無分別智慧境界。無我我所,求不可得,無取無舍。無染無穢,清凈離垢,最勝第一。性常不變,若佛出世,及不出世,性相常住。

空性之理,離言文字,智識見聞之垢穢,當我們止息瞭顛倒的妄想,最勝第一的空理和我們原是形象不離,常伴左右。

南塔光湧禪師初次參訪仰山禪師時,仰山問他:

「你來做什麼?”

「來拜見禪師。”光湧恭敬地回答。

「見到禪師瞭嗎?”

「見到瞭!”

仰山目光銳利地逼問:

「禪師的樣子像不像驢馬?”

「我看禪師的樣子不像驢馬,更不像諸佛。”

「不像是佛,那麼又像個什麼呢?”

光湧鎮靜地答道:

「如果有所像,和驢馬又有什麼分別?”

仰山贊嘆道:「凡聖兩忘,情盡體露,二十年之中,再沒有人可以打敗你,你好好珍重!”

光湧禪師明瞭,自性頭上,本無世間男女,驢馬諸佛等凡聖凈穢的差別妄相。凡聖兩忘,得魚忘筌,菩薩行道才能於紅塵烈火中清涼自在。就如同圜悟克勤禪師所說:

報緣未謝,於人間世上有許多交涉,應須處之,便綽綽然有餘裕,始得人生各隨緣分。不必厭喧求靜,但令中虛外順,雖在鬧市沸湯中,亦恬然安隱。

二、離諍論得三昧味

佛陀在文中贊嘆須菩提尊者得「無諍三昧”。什麼是「無諍”?即是無我無人,無彼無此,無高無下,無凡無聖,泯絕差別對待之相。無諍三昧並非每個證得阿羅漢果的人,都具有此修養,而是須菩提尊者深知眾生生死不已,皆由心有高下勝負之諍,妄造口業而論議不休。因此發願生生世世受解空性,心寂靜故,平等愛念一切眾生。《涅槃經》說:須菩提住虛空地,若有眾生嫌我立者,我當終日端坐不起;嫌我坐者,我當終日立不移處。

須菩提尊者心性調柔清凈,隨順眾生欲求,不令眾生生起嫌惡之心。人際之間的無諍之道,旨在能破我愛、我見的妄相,心住寂靜處,才可與人無諍,與世無諍。

《所欲致患經》說,眾生因貪愛恣意,彼此忿怒相諍:

貪愛所在,放心恣意,父說子惡,子說父惡;母說女惡,女說母惡;兄說弟惡,弟說兄惡;姊說妹惡,妹說姊惡。傢室宗族,轉相誹謗,是為貪欲之患。因致勤苦,皆由多求,放心恣意,為欲所溺。

親情、友情、愛情等等,人人都歡喜和樂無諍,如何於現實生活中獲得「無諍三昧”?根本之道,要先從反求諸己,觀照心念開始做起。

攝身守意,柔和自安,可以遠離諍論之苦,進一步愛護眾生,施與無畏,自然於人我相融無礙。

如愛護眾生的身命,不加以鞭杖燒煮之痛楚;拔除眾生煩惱的痛苦,給予光明的導護;愛語鼓勵眾生,生起增上善緣的信心;以種種方便攝令眾生開悟覺性,能入佛知見。生活中能胸懷三千法界「同體共生”的平等觀,我們也能淺嘗幾分「無諍三昧”的法喜。

《雜寶藏經》有一則婢女與羊相諍的故事,可以令我們對瞋怨相諍的禍害有戒慎警惕的作用。

有一個婢女,負責磨房的工作。每天早上要把主人交代的大麥、黃豆等雜糧研磨成粉。有一隻羊常常趁婢女不註意的時候,偷吃豆粉。因此婢女常被主人懷疑研磨的豆粉鬥量不足,而被怒叱責打。每次婢女被主人責怪後,就生氣拿起竹杖捶打羊,屢次挨打的羊,心中也積集怨恨。

有一天,婢女在生火,羊看見她空手無杖,就用角去觸犯她,婢女又氣又急,就拿起著火的木柴打羊,羊被火燒痛時,四處翻滾,身上的火苗,焚燒村人、房舍,並且殃及山野。山中有五百隻獼猴,走避不及,被火燒死。

羊和婢女相互含瞋怒怨,造成人畜身命俱焚。所謂瞋火一起,燒盡功德樹林;諍論一生,剎那飄墮腥風血雨的羅剎鬼國。

佛陀在弟子們發生諍論時,如何開啟他們的心智?《雜阿含經》有一則比丘爭誦經唄的故事。

有一天大迦葉對佛陀稟報:

「佛陀!有兩位比丘,心性剛強,一位是阿難的弟子難荼,一位是目犍連的弟子阿毘浮,兩人時起諍論,相互爭誦經唄。明日約定一決勝負,比賽誰誦出的經唄最多,誰說的法最勝!”

佛陀立刻派人喚來難荼和阿毘浮,問他們:

「你們有聽過我的教誡中,有教導人彼此鬥爭,分別勝負高低的經義嗎?”

「我們不曾聽過佛陀有諍論勝負的經義。”

「真正勝利的人,是止息貪瞋癡的迷亂,能勤修戒定慧三學,殺掉六賊造作;能正觀五蘊如芭蕉不實,以八正道為指標,證入大般涅槃為寂樂。背誦千章萬偈,不明自心,於解脫何益?”

佛陀揭示欲入聖流位,要心能正定,遠離人我彼此的諍論。身口意三業的修為,口業最容易佈施,不需要有很多的錢財,也不需要花費很多的時間,隻要口出善語,就如花香,可以使人感染到歡喜和愉悅。我們隻要能以佛的四種語言,自然能化解人際的論議和是非。

一、要說清白無染的善語。

二、要說止非息諍的妙語。

三、要說正法善道的實語。

四、要說利益安樂的法語。

佛的善語、妙語、實語、法語,像百花齊放的花園,令眾生樂於親近;更似高山流泉,人人得以熱惱冰消。

三、滅習氣人中第一

前文已說明有諍之禍,無諍自安的經義,接下來的經文,佛陀贊嘆須菩提是「人中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什麼是「人中第一”?以小乘七賢位中的世第一位,即為人中第一。須菩提已證四果羅漢,不僅是人中第一,在羅漢中也是名列第一。因為有的羅漢我執煩惱已斷,但仍有餘習未凈;有的羅漢因曾為牛,因此吃飯時還有反芻的習氣;有的羅漢曾為女身,仍保有攬鏡自照的餘習。唯有須菩提已滅盡所有餘習,是「第一離欲阿羅漢”。綜合此段經文,須菩提具有三種第一:

一、修持無諍三昧第一

二、二乘賢聖果位第一

三、四果羅漢離欲第一

賢聖雖有餘習,但已不會再造諸惡業果報,反觀我們凡夫心志薄弱,惡多善少,如何令習氣之魔力不起,唯有增長菩薩的大行,來對治八萬四千魔軍。《大方廣寶篋經》卷中:

愚癡之力,是為魔力;慧明之力,是菩薩力。

憍慢之力,是為魔力;大智慧力,是菩薩力。

諸邪見力,是為魔力;空無相無作力,是菩薩力。

諸顛倒力,是為魔力;正真諦力,是菩薩力。

我我所力,是為魔力;大慈悲力,是菩薩力。

無生無滅,無有諸行;無生忍力,是菩薩力。

開展我們內在的慧明、慈悲、正見、空性等大力,才能粉碎摧破魔罣的囚禁;也才能洞察世間青黃黑白邪見的沙礫,不被幻影妄相所迷惑。

佛陀如何開導習氣未斷的弟子?《中阿含經》:

難陀是佛陀同父異母的弟弟。剛出傢不久的難陀,心高氣傲,自恃是高貴的剎帝利種姓,及身為佛陀弟弟的優越感,言行倨傲無禮,常和比丘們在語言上時有沖突。

有一天,難陀身著色彩鮮艷的衣服,腳踩著絲綢光亮的鞋履,雙眼塗上繽紛的彩影,手中持著上品的好缽,一身光鮮照人,準備入舍衛城乞食。

當時比丘們見到難陀浮華的裝扮,紛紛向佛陀稟告。佛陀立即派遣一位比丘把難陀找來。

佛陀問道:「難陀!你是否常常自傲是佛陀同父異母的弟弟,心生憍慢,目中無人,常和比丘們言語諍論嗎?你為什麼要做此鮮艷色彩的裝扮,入舍衛城乞食呢?”

難陀低頭默然。

佛陀慈悲地再說道:「難陀!你是為成就正道而出傢,應該以慚恥為美服,以滅道為喜樂,怎可貪求世間色身的輕、軟、香、滑等不實的妄相?要知我們的色身晝夜有九孔流出不凈的汁液,唯有尋覓內在和平的人,戰勝五蘊的巧賊,才是世間真正第一莊嚴的人。”

難陀在未調伏心性時,仍有歡喜打扮的習氣,我們從凡入聖,其實是一場「內在革命”的戰爭,從徹頭徹尾的洗心革命,迎向顯發佛性的真理之戰。

現在很多初機學佛者,戒疤未幹,律法不明,叢林規矩生疏,不先縮小自己,安於叢林養深積厚,開口便道住山閉關,不知福慧資糧不足,自身德學心性未臻圓熟,佛魔不分,白白空費檀那的信施!真正的閉關要能做到:

一、關閉六根賊。

二、禁足妄想心。

三、正觀三毒軍。

四、清凈身口意。

禪門中有句:「不破本參,不住山。”可見,菩薩因地修行,要先成熟福慧二嚴,心中已有個消息,才談閉關住山,不是用此誑惑他人,輕心慢人,欺瞞自己。閉關不是逃避生活的藉口,更不能淪為沽名釣譽的臺階。佛陀時代,有住阿蘭若比丘,也有人間遊化,熱心熱力的菩薩比丘。

吾人修行,要能不輕一法,不謗一法,不慢一人,不著一邊,內心至誠恭謹八萬四千法門,及剎塵一切含識眾生。因為任何一法都是入解脫門,任何一人都是未來佛種。如《法華經》中的常不輕菩薩,肯定人人是未來佛,皆以侍佛的恭敬心待之。唯有滅除凡夫我見的妄想,我們才能平等正觀,視一切眾生都是未來的如來佛種。

四、無想念住寂靜處

小乘四果的「無諍”、「離欲”都築基於心無想無念的空性,亦即證得四果的聖人,心無欲無諍,如明潭映月不住萬象。泯絕有證果的我相,有能證的果位,如此謂之真正「住阿蘭若處”的聖人。

《大集經.賢護分》卷二的〈思維品〉中,提到生死和涅槃的分別:

今此三界,唯是心有。何以故?隨彼心念,還自見心。今我從心見佛,我心作佛。我心是佛,我心是如來。我心是我身,我心見佛。心有想念,則成生死;心無想念,即是涅槃。諸法不真,思想緣起;所思既滅,能想亦空。賢護當知!諸菩薩等,因此三昧,證大菩提。

諸佛方便設教,不論是大乘十地,聲聞四果之名,種種權立如溪河川湖,名稱不同,最後盡歸大海,咸同一味。一念心無想念分別即一念佛,得一念涅槃樂。我們的心住在哪裡?感官的快樂,財富的積集,情愛的滿足,名位權勢的壯大等等,實現瞭世間欲樂的追逐和富足,我們的身心得到真正的安穩嗎?日日食不知味,夜夜難以安眠,隻因為我們陷溺在貪愛的泥坑,癡情的大海,瞋火的山林……

羅漢心無想念,是究竟常樂的法界。綜觀《金剛經》的經緯,每一分都不斷闡釋如何管理我們這顆心,獲得身心無憂無懼的涅槃生活。《十誦律》卷十八,提出心不亂念,一心睡眠有五善事:

若比丘不亂念,一心睡眠,有五善事。一者無難睡;二者易覺;三者無惡夢;四者睡時善神所護;五者睡覺心易入覺觀法。

禪門中,吃飯睡覺是大修行,行者若不攝意正心,白日隨業緣流轉,癡闇如夢中人;夜裡心馳意紛,又隨境生憂悲苦樂之情,宛如夢中夢,顛倒渺茫!能夠安穩入眠,心不住想念,要有善業的修持。如《大般涅槃經.梵行品》卷十九的偈頌:

身無諸惡業,口離於四過,心無有疑網,乃得安穩眠。

身心無熱惱,安住寂靜處,獲致無上樂,乃得安穩眠。

心無有取著,遠離諸怨仇,常和無諍訟,乃得安穩眠。

若不造惡業,心常懷慚愧,信惡有果報,乃得安穩眠。

敬養於父母,不害一生命,不盜他財物,乃得安穩眠。

調伏於諸根,親近善知識,破壞四魔眾,乃得安穩眠。

身心安穩,晝夜不驚不擾,還從吾人清凈身口意三業中來!《金剛經》為肯定有個安穩的身心法界,因此完全否定一切住心的妄相。心無想念,心無住著,如何用功辦道呢?

道光禪師有一次向大珠慧海禪師請教:

「禪師!您日常用功,是用什麼心去修道?”

大珠答道:「我無心可用,無道可修。”

道光不解地說:「禪師!您既是無心可用,無道可修,為什麼每天要上堂說法,去接引禪徒?”

「我上無片瓦,下無立錐之地,哪裡有度眾的地方?”

道光不服氣地反駁道:「您日日聚眾論道,這不是在說法度眾?”

「請你不要誣賴我,我連話都不會說,如何去論道?我眼中看不到有一個人,如何說是度眾呢?”

道光更是不平地道:「禪師!您明明上堂說法,接引禪徒,怎可說無?您這樣說,不就是打妄語嗎?”

大珠氣定神閑地答道:「老僧連舌頭都沒有,如何打妄語呢?”

道光緊接著問:「難道器世間,有情無情的世界,你和我的存在,還有參禪說法的事情,都是假的嗎?”

「都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您為什麼都要否定呢?”

大珠淡然地答道:「假的,要否定;真的,也要否定。”

第九分的經義,旨在闡發小乘四果無惑可斷,無果可證,令行者心無想念,不住凡聖妄心。如百丈禪師所言:

若藏府中都無所求,都無所得,此人諸惡不生,人我不起,是納須彌於芥子中。不起一念貪瞋,是能吸四海水,不受一切喜怒語言入耳中,於一切境,不惑不亂,不瞋不喜,刮削並當得凈潔,是無事人。

人無求就能心中無事,心中無事即是貴人!終日奔走於沸騰名利場中,天然如滄海寰宇,不玷染半分塵影。

莊嚴凈土分第十

佛告須菩提:「於意雲何?如來昔在然燈佛所,於法有所得不?」

「不也,世尊!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

「須菩提!於意雲何?菩薩莊嚴佛土不?」

「不也,世尊!何以故?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是故,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

「須菩提!譬如有人身如須彌山王,於意雲何?是身為大不?」

須菩提言:「甚大,世尊!何以故?佛說非身,是名大身。」

譯文:

佛陀再問須菩提:「你認為如何?佛陀以前在然燈佛時,有沒有得到什麼成佛的妙法?」

「沒有的,佛陀!因為諸法實相,本來清凈具足,沒有什麼可說,也沒有什麼可得的成佛妙法。如果有所得的心,就無法和真如實相相契合。」

佛陀頷首微笑,因為須菩提已領悟瞭真空無相法的真諦。於是,佛陀接著問道:

「須菩提!你認為如何?菩薩有沒有莊嚴佛土呢?」

「沒有的,佛陀!為什麼呢?菩薩莊嚴佛土,隻是權設方便,度化眾生,若存有莊嚴清凈佛土的心念,便是著相執法,就不是清凈心。著相的莊嚴佛土,便落入世間的有漏福德,即非真正莊嚴佛土。莊嚴二字,隻是為瞭度化眾生,權立一個名相而已。」

「所以,須菩提!諸位大菩薩都應該像這樣生起清凈心,不應該對眼識所見的種種色相生起迷戀、執著,也不應該執迷於聲香味觸法等塵境,應該心無所住,令清凈自心顯露。

「須菩提!譬如有一個人,他的身體像須彌山王那樣高大,你認為如何?他這個身體大不大?」

須菩提回答道:「很大的,佛陀!為什麼呢?佛陀所說的不是無相的法身,是指有形色、大小的色身,因此稱這身體為大。如果以法身而言,是不可丈量,當然不是世間大小分別所能涵蓋的。」

講話:

第九分已解除小乘行人對四果證得之惑,使之回小向大,知無為法中,證無所證,得無所得。既然四果無得無證,那麼佛陀於三大阿僧隻劫中因地修行,是否也沒有所修所得的法嗎?佛果上的依正莊嚴,難道都是虛無嗎?佛陀明白大眾有此疑問,因此在第十分針對於成佛授記,莊嚴佛土等主題,做明確的解答。

經典上記載佛陀因地修行中,難忍能忍,難行能行,乃至析骨為筆,取血為墨,柝皮為紙,寫經流通法音的感人事跡。佛陀累劫內外俱舍,不惜散盡財寶、房舍、車乘、童仆等等,盡大地山河一寸一厘,盡是佛陀佈施的證明。

一、成佛授記不著住相

佛陀被授記當得作佛,然燈佛可有授與成佛之法?佛陀是否有所得呢?《大般若經》說:

菩薩摩訶薩,於一切法無所取著,能從此岸到彼岸故;若於諸法少有取著,不能從此岸到彼岸。

此岸彼岸相隔不遠,凡夫賢聖近在咫尺,隻在於不取著諸法,即能橫渡生死苦海,登涅槃舟航。佛陀於然燈佛所是否有得?就如同須菩提回答:「不也,世尊!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佛陀要是於法有所得,即著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四相不空,如何成佛有分?以「授記”而言,有二種授記,一是凡夫的授記,即人人本具佛性,個個皆是未來佛種。二是菩薩的授記,即是八地菩薩,已入「無功用行”位,如然燈佛授記善慧菩薩(指釋迦牟尼佛)。

佛陀為拔除大眾的邪見,以為然燈佛有個神奇的成佛之法傳授給他,而佛陀也有獲得什麼秘密的妙法,心向外求,不肯老實修行,探究本心。佛陀被授記成佛,源於累劫修行,圓成資糧位得來,而非是因為然燈佛的授記才得以成佛。《大方廣如來秘密藏經》卷下:

佛言:迦葉!解知煩惱從因緣生,名得菩提。迦葉!雲何為解知從因緣所生煩惱?解知是無自性起法,是無生法,如是解知,名得菩提。

真正得到菩提者,徹瞭菩提不生不滅,聖凡互存,生佛不二,而菩提與煩惱實無自性,從因緣中來,亦從因緣中滅。授記成佛之名,也是諸佛的殷勤婆心,慰諭心性怯弱的眾生,為其施設小乘四果,大乘十地,授記成佛等名。就如《法華經》的化城喻,諸佛幻化美妙莊嚴的城市,令眾生心生欣羨,生勇猛心,舍小向大,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佛陀以然燈佛無法可授,佛陀無法可得,揩拭眾生心地的迷影。

日用生活中,我們往往希求有個什麼妙法神咒,可以使傢庭圓滿,事業順利等。有一些學佛者,誦經拜佛,種種佈施,稍有感情、事業、工作、健康的挫折,每每就怪起佛菩薩沒有庇佑他。佛法豈是廉價的交易品,我們和佛菩薩的往來,是信仰清凈的增長,是積厚善法功德的勢力,是踏入選佛場的門檻,不過是借用經咒的凈化和諸佛感應接心。

財富有財富的因果,健康也有健康的因果,人天福樂果報由奉行十善業中來。一句佛號,一遍經咒,能消除我們的罪業,根源於真心懇切發露的懺悔。有一首咒語,能令大傢如意安康。

一、慈咒能降伏一切鬼魅。

二、悲咒能遠離一切邪惡。

三、喜咒能所願所求如意。

四、舍咒能契入諸佛密語。

慈悲喜舍是我們內心無上的密咒,能降伏鬼魅冤結,使我們朝夕與佛同眠共起。

佛陀得值然燈佛授記,心無住著,因而並沒有授記之法,得授記之人,人法雙亡,才是真正的授記。

有一個信徒,由於求悟心切,自己造瞭一尊佛像,每天帶在身邊,虔誠供養。

有一次他到寺裡燒香,香煙裊裊四處飄散,他發現燒的香都飄向其他的佛像。心想:我的佛像都聞不到我燒的香,我必須想個辦法。於是他心生一計,就在佛像的鼻孔上穿個孔洞,系住香環,自此以後我的佛像就能享用我燒的香。

幾天以後,原本潔凈白皙的佛像被薰黑瞭鼻子。他才恍然大悟,因為自己貪求功德,毀掉瞭莊嚴相好的佛像。

這則黑鼻子佛像的故事,主人貪求無知的行徑,看似可笑,再仔細思量,不也是反映吾人自心的貪欲和癡迷?終日背著外在的佛像,四處乞求開悟的功德,卻不知內在有一尊萬德莊嚴的佛,晝夜惺惺然,戒香德馨終年裊裊不絕。

二、隨其心凈佛土莊嚴

前文已說明,然燈佛無法可授,佛陀無法可得之性理,那麼菩薩在因地修行,一切功德都回向於菩提華果,為什麼佛陀卻說菩薩沒有莊嚴佛土呢?佛陀申明其中原委,即是經文所言:莊嚴佛土者,即非莊嚴,是名莊嚴。

我們先從「莊嚴佛土”說起;佛陀說莊嚴佛土,是為權教菩薩開示,要發廣大心,以六度萬行之功德,莊嚴佛土。由此回向佛果菩提,才能令菩提心苗茁壯成熟,而不墮入二乘行人的蕉芽敗種。先建立有個莊嚴殊妙的佛土,令眾生不著人天福報,離二乘心。「莊嚴佛土”是假諦,是權教的假有之相。

「即非莊嚴”是空諦,瞭知諸法空無所住,無一恒久莊嚴之相可得。在心不住著莊嚴之相,以「假不礙空”入第一義諦,雖廣修功德萬行,心不動念住相,而能任運自在,「是名莊嚴佛土”。

我們受持《金剛經》要有空假無礙的知見,就像詩雲:「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欲成就一切佛法,莊嚴佛國凈土,於因地修行,應起心觀照,檢驗是否有偏離正道!《華手經.驗行品》卷二十二:

佛告舍利弗:應以三事驗菩薩心,何謂為三?常勤精進,求法不倦,謂是大乘菩薩藏經,以是經故,自增善根,亦能增長眾生善根。

常隨法師,恭敬供養,若過千秋,乃能得聞善根相應一四句偈。聞已隨順,不違不逆,不沒不退,追隨法師,益加恭敬。

恒自咎責,我以宿世障法罪故,不得聞法,非法師咎。今當親近隨從法師,令我一切障法罪業,皆悉消滅,是名為真菩薩心。

凈土的莊嚴皆從因中修得,阿彌陀佛的極樂世界,有黃金鋪地,七寶樓閣行列,八味功德水充盈其間,都是法藏比丘以四十八願的悲智所完成的。佛的凈土在何處?《金剛經註解》:

佛土者,佛之妙性也,眾生之真心也。外不染六塵,內無我人,不著斷滅,故名凈土。

佛國凈土在哪裡?納涵於眾生和諸佛的真心妙性中,凈土即在不染六塵,無人我四相,當下嚴熟成就。《維摩經.佛國品》說:

有一次佛陀正在說法。舍利弗心中有個疑惑,前來向佛陀請示。

「佛陀!為什麼十方諸佛國土皆是殊嚴凈妙,隻有佛陀您的娑婆世界,卻是丘陵、荊棘、砂礫、土石諸山,穢惡充塞其中呢?”

佛陀以腳趾按地,剎那,穢惡諸相皆隱沒,百千珍寶嚴飾的凈土湧出。

「舍利弗,我佛國土,原本凈妙具足,為度下劣人故,才示現眾惡不凈。就如諸人天等,隨福德業緣不同,食器飯色而有不同。因此,舍利弗!如果心地清凈,便見娑婆世界萬德莊嚴,無有惡濁。”

日月原本明耀高懸,盲人不見,不是日月的過失。我們要如何心地清凈,莊嚴佛土?有三種方法:

一、莊嚴世間佛土:造寺寫經,佈施供養。

二、莊嚴報身佛土:於一切人,心存慈和恭敬,視一切眾生如佛,和樂無諍。

三、莊嚴自性佛土:息造作妄心,心常寂然不動,不向外求,即與道相契合。

其實佛土莊嚴與否,與我們的生死何幹?我們要如何日日不離道,莊嚴自心,莊嚴傢庭,莊嚴人我,乃至成就無量無邊的佛土莊嚴。如果不先超度自己內心的砂礫、荊棘、坑谷、丘陵種種惡濁,如何能顯現平掌如鏡的黃金佛土?

一、超度貪欲得富足。

二、超度瞋怒得慈悲。

三、超度愚癡得光明。

四、超度冤親得平等。

五、超度妄想得寂靜。

六、超度啼哭得安樂。

安樂光明的國土,要先超越內心黑暗的妄想開始。心蕩然潔凈,自然六根所見所聞,都是念佛念法念僧的法音宣流。

三、發大乘心應無所住

《金剛經》重要的主旨之一,就是「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能掌握此意趣,即能獨具慧眼,照見金剛寶山中的種種寶物。

經文中「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生清凈心,不應住色生心,不應住聲香味觸法生心,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從無法可授,無人可得,令眾生知佛果性空,不應有能得的心,執求能得的法。佛果如是性空,佛土的莊嚴之相,更應不生可得之心。佛陀以佛果、嚴土為喻,向菩薩廣說「應無所住”即是清凈自心。《思益梵天所問經.分別品》第三:

佛不令眾生出生死入涅槃,但為度妄想分別生死涅槃二相者耳。此中實無度生死至涅槃者。所以者何?諸法平等,無有往來;無出生死,無入涅槃。

心無所住,意不貪戀,生活中的穿衣吃飯,悲歡違順諸境,於迎賓宴客中,盡露本色風光,隨緣而住,免去許多業緣的鉤牽,生死涅槃自不相幹!

有一位無果禪師潛居山林,以參禪為定課,二十年來都由一對母女護持供養。由於長久來一直沒有見性,因此打算離山去尋師訪道,希冀能明瞭父母未生之前的面目。這對護法的母女,親手縫制一件棉衣,並且包瞭四錠的銀子,送給禪師做為路費。

禪師接受母女兩人棉衣和錢銀的供養,是夜仍坐禪養息。到瞭半夜,見一青衣童子,手持幡蓋,帶領著一列的鼓吹歌絃而來,放下一朵大蓮花,殷勤請他乘坐蓮臺。禪師暗忖:我是禪門中人,未修凈土善因,不應貪著此境。青衣童子又再三勸請,表示勿錯過吉時良辰。禪師隨手拿瞭一把引磬放入蓮臺上。不久,童子及諸樂人,便逐漸遠去。

清晨時,禪師正準備啟程,護法的母女匆忙趕來,手裡拿瞭一把引磬,滿腹狐疑問禪師道:「這是禪師遺失的東西吧!隻是很奇怪,昨晚傢中母馬生瞭死胎,馬夫剖腹時,卻發現禪師的引磬,隻是不明白,為何這把引磬會從馬腹生出來呢?”

無果禪師聞語,不禁冷汗淋漓,於是作偈:

一襲衲衣一張皮,四錠元寶四個蹄;

若非老僧定力深,幾與汝傢作馬兒。

無果禪師因不貪著勝境妙果,才得以免去入馬腹的業報。吾人心若有所住,就不免貪求顛倒,若住於渴愛中,就墮入火咽餓鬼報;若住於瞋怨仇報中,當下身受修羅爭鬥苦;若不明事理,癡闇無知,宛如陷入畜生的業識茫茫中。

佛陀知眾生心性和習氣,因此用金剛堅利的劍戟,鏟除我們心地滿佈的葛藤,不妄求神通妙法,於好惡美醜諸境不生住心。《金剛經》的三十二分,分分都探溯心的本源,讓我們返樸歸真,不再被世間的粉墨聲色眩惑,做一個正觀自在的逍遙人!

真正的自由是什麼?檢查我們這顆心猿意馬的心。面對無常的情感,能隨緣不自苦惱人?面對人我的是非,能心平氣和隨緣消業?面對名韁利索,能超越安然?面對生死一刻,能否正念分明?隻要能管理自己的妄心,就能勘破四大五蘊的牢獄,安住生活中種種的動亂!

有一個金碧峰禪師證悟後,能放下世間諸緣的貪愛,唯獨對身邊的玉缽愛不釋手。每每入定之前,一定要先把玉缽收藏妥當,然後才能安心入定。

有一天,閻羅王因為他的世壽已盡,就差幾個小鬼去捉拿他。禪師入甚深禪定中,小鬼們上山下海也遍尋不到他的蹤跡。過瞭幾天,小鬼著急不已,找不到禪師,要怎麼回去向閻羅王交差?於是跑去找土地公,請他幫忙想個辦法,讓禪師可以出定。土地公向小鬼表示,禪師是個證悟的人,對世間的許多境緣都已放下,唯獨對玉缽仍有貪愛,也許你們設法取走他的玉缽,他一動念,可能就出定瞭。

小鬼們依照土地公的指示,找到禪師的玉缽,頑皮的敲打玉缽,禪師心疼玉缽被小鬼們玩弄敲打,趕快出定要搶救。小鬼看到禪師現身,拍手笑道:「走吧!跟我們去見閻羅王。”禪師聞言,瞭知一念的貪愛要毀去他千古的慧命,立刻把玉缽打碎,再次入定,空中回響一偈:

若人欲拿金碧峰,除非鐵鏈鎖虛空;

虛空若能鎖得住,再來拿我金碧峰。

人人心中有個放舍不下的「玉缽”,可能是財富、名位、愛情、權利等等,若不肯奮力粉碎擱置心頭的玉缽,如何能有一個無所住,光風霽月的心靈桃花源?

四、法身無相不可丈量

佛陀用須彌山王微妙身相為喻,顯示無相的法身是不可丈量的。因為須彌山王身雖大,還是有大小稱量和形色的比較,但是法身之相非世間的大小、形色所能涵括得瞭。所以,經文說:「佛說非身,是名大身。”這個「非身”是無相之身,有別於須彌山王的有相之身,也就是法身。

佛陀囑付行者,不住授記,不住嚴土,不住得果。證得佛果者即得此「非身”的無相法身,此無相法身,也不可住著執取。《首楞嚴經》卷二:

一切眾生,從無始來,迷己為物,失於本心,為物所轉。故於是中,觀大觀小,若能轉物,則同如來。身心圓明,不動道場,於一毛端,遍能含受十方國土。

毛端和須彌的大小之相,可以含攝融通,所謂一毛端現十方國土,一滴水見宇宙萬象。

有一位信徒向無德禪師請教:「同樣一顆心,為什麼說心量有大小的分別呢?”

禪師並未直接回答,向信徒說道:「請你把眼睛閉起來,默造一座城垣。”

信徒依言默造瞭一座城垣。

「請你再默造一根鵝毛。”

信徒再次閉目默想。

「當你造城垣和鵝毛的時候,是借用別人的心,還是自己的心去構造的?你造城垣和鵝毛,既然是用同一顆心去造作的,可見心是能大能小呀!”

世界上什麼東西最大,什麼動作最敏捷?不是須彌山最大,也不是電光最快速,而是我們的心念,攝受三千法界和剎塵,毫厘大小不過是世俗諦的假名分別。佛陀於第十分抽絲剝繭為我們拆去授記相、嚴土相、佛果相的種種障礙。「應無所住”不是不積莊嚴剎土的福慧資糧,更不是執取無授記無佛果的斷滅知見,而是要我們肯定自性本具足七重樓閣寶樹的佛土,莊嚴自性的無相法身。

學佛人,不舍一善法供養,外在的供養固然有益眾生,但身心圓明靈徹,無一玷染,才是最好的供養。物質有限,情意無量。真心四供養,能自他莊嚴。

一、一爐清香,不如一瓣馨香。

二、一束鮮花,不如一臉微笑。

三、一杯凈水,不如一念清明。

四、一句佛號,不如一聲贊嘆。

佛的身相高大殊勝,是從不輕慢一切有情,慈愍一切含識而來。再名貴的沉香,比不上馨香恒久的芬芳;再清醇的水隨物而染,比不上一念不動的清明;千叢萬束的鮮花終有謝盡,哪裡比得上微笑的溫暖;萬億佛號的力量,更比不上一句贊嘆,令眾生增上善根的功德。

應化非真分第三十二

「須菩提!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祇世界七寶,持用佈施,若有善男子、善女人發菩提心者,持於此經,乃至四句偈等,受持讀誦,為人演說,其福勝彼。雲何為人演說?不取於相,如如不動。何以故?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佛說是經已,長老須菩提,及諸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一切世間天人、阿修羅,聞佛所說,皆大歡喜,信受奉行。

譯文:

須菩提!如果有人,以充滿無量阿僧祇世界的七寶,以此為佈施。如果有善男子、善女人發無上菩提心,受持這部《金剛經》,哪怕隻有四句偈而已,他能信受讀誦,且為他人解說,那麼,他的福德自然要過勝過行七寶佈施的人。要如何為他人演說呢?當不執著於一切相,隨緣說法而如如不動。為什麼呢?

因為一切世間的有為諸法,就像夢境的非真,幻化的無實,水泡的易滅,影子的難存,又如早晨遇日而失的露珠,天空將雨時的閃電,瞬間即滅。應作如是的觀照啊!」

此時,佛陀說《金剛經》已經圓滿瞭,長老須菩提,及同時在法會聽經的比丘、比丘尼,優婆塞、優婆夷,一切世間的天、人、阿修羅等,聽聞瞭佛陀說法之後,深深的瞭悟,無不法喜充滿,一心信受奉行。

佛反復闡明般若之法,至此已說解完畢。長老須菩提,與同時在法會聽經的諸僧人、女尼、善男、信女、及一切世間的天人鬼神等,聽完佛所說的般若大法,無不歡喜感化,信受其言,奉行其教。

講話:

前分旨在歸結「降伏妄心”的問題,佛陀要行者總除諸執,將心外的「我等四相中”,心內的「我等四見”空去,並且不生聖凡高下的動念。如此粗細妄心不生,妄心就無從現行作用。妄心降伏瞭,此分再總結「安住真心”的問題作更詳盡的解答。

當妄心降伏時,如天際烏雲散去,朗朗青天白日顯現,在真空清凈境上,佛陀要行者借此明凈心眼,廣弘佛事,而非貪著於俱空的寂默。發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心者,於法不說斷滅相(見第二十七分),況且《金剛經》是佛為發大乘者說,為發最上者說(見第十五分),豈是樂著小法,住於空境者,所能受持讀誦,深解佛所說之義趣呢?

佛陀一路為我們除盡內外妄想,耕種心無住相的純凈無漏福田,日後生發不落三界,不受後有的究竟功德。《金剛經》於闡發般若性空之理,此空非外道的斷滅空,亦非二乘人的偏寂空,就如竹密不妨流水過,山高豈礙白雲飛,處處空有相攝含融,重重無盡的法界。

自受持《金剛經》的無上妙用,僅是自利,還要為他人說(見第十一分、第十三分、第十五分、第二十四分),此弘佈法音,續佛慧命,功德勝過滿三千大千世界七寶佈施,乃至以恒河沙等身命佈施的作為。

一、為他人說續佛慧命

經文中說:若有人以滿無量阿僧隻世界七寶,持用佈施,此人非凡夫,而是「無行住施”的菩薩。雖然心無所住,行於佈施的功德很大,但是仍不如發菩提心者,憶持《金剛經》的空慧,即使短如四句偈,受持讀誦(自利),為人演說(利他)的功德福報。此段是顯示「持經說法”的殊勝利益。

佛陀一番悲心,在此歸結二次尊者提問的「發菩提心的善男子、善女人,雲何應住?(見第二分、第十六分)。並為嘉惠將來一切眾生,因此於金剛法會圓滿之際,再告示菩薩行者,修學最上乘法,應行解合一,福慧雙修,以自利利他二行,圓滿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寶雨經》卷第一:

善男子!雲何菩薩成就供養施?所謂菩薩,供養三寶。雲何供養佛?謂於如來制多(積土石而造之塔也,中藏舍利)之中,若華若香,若散若燒,及塗掃地;若制多破壞,應當修理,是名菩薩善供養佛。雲何供養法?謂諸菩薩聽聞正法,若書寫受持,讀誦通利,思惟修習,不顛倒思惟,不顛倒修習,是名菩薩供養法。雲何供養僧?謂無給衣服飲食,臥具湯藥,下至水器,眾具皆足,是名菩薩善供養僧。如是供養佛法僧時,是名菩薩成就供養施。

善男子!雲何菩薩成就無所依施?所謂菩薩,行佈施時;終不為求天王位果,及生餘天;亦不求人王,及小王等,是名菩薩成就無所依施。

善男子!雲何菩薩成就清凈施,所謂菩薩行施之時,觀察施物及能所施,皆非實有;離諸障礙,貪染過患。是名菩薩成就清凈施。

菩薩欲成就清凈施,心無貪染過患,思惟不顛倒,修習不顛倒,終不求人天福報,才能以清凈心,成就無漏法施。又如何為人演說呢?經文中有三句,正明三種般若。即為人演說,此文字般若也。不取於相,此觀照般若也。如如不動,此實相般若也。佛陀咐囑末世眾生,若發菩提心,為人演說時,須不取相,安住真如平等實相之中,自心決定無疑,爾後始能於語默動止,揚眉瞬目,演說第一義諦。

百靈和尚有一天在路上遇到龐蘊,百靈問他:「當年你在馬祖道一處得到的一句,你曾說給人聽嗎?”

龐蘊說:「有啊!我曾經向人說過。”

百靈心中不解,此句是非語言可說,非思議可及,說即不中。因此再問道:「你曾向何人說?”

龐蘊用手指著自己說:「我隻對龐蘊說啊!”

百靈贊嘆說:「即使是佛陀大弟子解空第一的須菩提也比不上你啊!”

龐蘊以手指自己表示得意的一句,即人人本見的佛性,更與何人說?

龐蘊問百靈:「那你得意的一句,又曾經說給何人聽嗎?”

百靈戴起鬥笠就走瞭。

實相佛性非可言說,但不假借文字音聲之方便,眾生難以由迷知返,因此在《金剛經》的經文中,才會不斷顯明為他人說的無比功德,令正法流通,是真荷擔如來傢業的第一希有之人。為什麼一念發菩提心的功德,勝過無量世界七寶的佈施呢?《華手經.發心品》第十一:

阿逸多(譯雲無能勝。彌勒菩薩之號)!當知諸佛一切功德,皆在初發調伏心中。是故菩薩,世間難遇,佛亦難值。阿逸多!譬如無牛,則無醍醐;如是若無菩薩發心,則無佛種。若有牛,則有醍醐;如是若有菩薩發心,則佛種不斷。阿逸多!譬如有種,則有華實,如是若有菩薩發心,則佛種不斷。是故當知發心為難;發心難故,佛亦難得。

佛燈出於世,萬億劫難值;如優曇缽華,時時乃一現。

深發菩提心,正行佛道者;如是大菩薩,世間亦難遇。

是故若有人,能發此大心;斯人當作佛,處眾師子吼。

自在師子吼,能轉凈法輪;佛神通無礙,皆在初心中。

有菩薩發心,則佛種不斷,諸佛種神通無礙,皆在初心中。因為發心為難,所以佛陀在金剛法會圓滿之際,叮嚀咐囑行者,發此大心,為他人說,令自他得菩提種,轉清凈法輪,證佛百千無礙神通。《勝天王般若經》卷第二〈法界品〉:

佛告勝天王言:「大王!菩薩摩訶薩,有般若故,近善知識,勤修精進,離諸障惑,心得清凈,恭敬尊重,樂習空行,遠離諸見,修如實道,能達法界(指真如實相,無分別智之境界)。

「大王!菩薩摩訶薩,有般若故,近善知識,歡喜恭敬,猶如佛想;以親近故,不得懈怠,滅一切惡諸不善法,生長善根,既滅煩惱遠離障法,即得身口意業清凈;由清凈故,即生敬重;以敬重心,修習空行;修空行故,遠離諸見;離諸見故,修行正道;修正道故,能見法界。”

菩薩因修習般若故,心地清凈,近善知識教,即能滅諸不善法,生長善根。三業清凈,才能離諸障惑,不取於相,見如如不動之法界。我們在學習般若空行,內心的知見不先空去,如何盛入佛法的醍醐?

南隱禪師生活於日本明治時代(公元一八六八──一九一二年)。有一天,有位學者教授來向他問禪,他以茶水招待。

禪師不斷的把茶水註入這位客人的杯中,直到滿杯,還是沒有停止註水。

這位教授望著茶水溢滿整個桌面,終於忍不住開口:「禪師,茶水已經滿溢出來瞭,你不要再倒水瞭!”

「你就像這隻杯子一樣,裡面裝滿你自己的知見,你要先把你內心杯子裡的執著空掉,吾宗的禪水,才有辦法流向你的心中呀!”

二、菩薩正觀有為即空

佛陀以夢、幻、泡、影、露、電,喻一切有為之法(五陰、六入、十二處、十八界)原無真實,乃三界眾生,妄執為有。並教示宏法利生的菩薩行者,於一切諸法,不生取著我人等相。以此正觀,則彼陰界處等,即是般若真心,如如本體矣。《大方廣寶篋經》卷上說:

須菩提言:「文殊師利!佛法結使,有何差別?”文殊師利言:「大德須菩提!如須彌山王光所照處,悉同一色,所謂金色。如是須菩提!般若光照一切結使,悉同一色,謂佛法色。是故須菩提!佛法結使,以般若慧觀,等無差別,是故大德須菩提!一切諸法,皆是佛法。”

行者以此夢幻等六觀,不被世間有為生滅法迷惑,入生老病死無有恐懼;視貧富貴賤平等無別;於馨香臭穢,赤白青黃知變異不實。觀一切有為,遷流造作,皆是虛妄,終有敗壞。行者若破一切相,起如實正觀,於一切境,內外如如不動,才是真正受持讀誦《金剛經》,能為人演說無法之法的真實菩薩。

曹山慧霞禪師對侍者說:「悟道的人,無論內外多麼炎熱,也不會受到影響。”

侍者說:「是的。”

慧霞又說:「如果現在炎熱至極,你要到哪裡回避?”

侍者說:「就往熾熱的火爐裡回避。”

慧霞不解的問:「火爐熾熱無比,你如何回避炎熱?”

侍者指著自己的心答說:「我這裡眾苦不能到啊!”

借般若慧觀,舍恚行道,慈心正意,即能圓滿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逢諸饑渴寒熱苦樂,詈罵、惡口、惡事等,悉能忍之。正觀無謬,視緣境如露如電,幻化不真,即可調禦身口意三業,作忍辱仙人。

唐代,楊庭光在司空山會見瞭本凈禪師,問道:

「生死事大,無常迅速,我一心一意的求道,請禪師慈悲開示我吧!”

本凈禪師:「你是從首都來的,帝王所在之地有很多禪者,你就在那裡問道好瞭,我對你所說的‘道’一概不知。”

當楊庭光再度發問時,本凈禪師說:「你到底是要求佛還是要問道?求佛的話,即心是佛;問道的話,無心是道。”但楊庭光並不會得話中含意,於是再次求教。

本凈禪師:「所謂即心即佛,就是佛由心得,若再悟無心的話,便連佛也沒有瞭,而無心不外乎是真正的道。”

楊庭光更是狐疑不解的問:「都城的大德們多說以佈施、持戒、忍辱、苦行等來求佛,但是禪師你卻說無穢的般若智慧人人本具,不是由修行來獲得。若果如此,則以前我所作的佈施、持戒等修行,莫非都和成佛沒有關系嗎?”

本凈斬釘削鐵的答道:「毫不相幹!”

要怎麼回避內在三毒的炎熱?幽林山泉的清涼,止靜不住我們心頭燃燒的煩惱之火!唯有向最熱處,觀其幻影性,不取炎熱相,當識想不受,六根寂靜,何處不是清涼山水地?《維摩詰經.弟子品》第三:「不舍道法,而現凡夫事,是為宴坐。不斷煩惱,而入涅槃,是為宴坐。若能如是坐者,佛所印可。”

菩薩行者於世間弘化度眾,用夢、幻、泡、影、露、電,守攝身心。不論醜妍好壞境界,以此「六觀”明照,則諸根寂然,知來去生滅之業因,心不住幻相迷惑,即可安忍不動,入如如佛界。《堅意經》:

沙門賢者,以忍為先。當如清水,無所不凈。死人死狗,死蛇屎尿,亦皆洗之;然不毀水清。亦當持心,有如掃?掃地凈不凈,死人死狗,死蛇屎尿,皆亦掃之,然不毀於?矣。亦當復如風火之力光,死人死狗,死蛇屎尿,亦吹亦燒,然不毀風火之力光。若人欲來殺己,己亦不瞋;欲來壞己,己亦不瞋;欲來謗己,己亦不瞋;欲來笑己,己亦不瞋;欲來壞己,使不事佛法,己亦不瞋。但當慈心正意,罪滅福生。邪不入正,萬惡消爛。

心住修行之相,佈施等福德,縱令五度齊修,若不以第一般若波羅蜜為眼目,怎知自傢寶藏,原本無欠無餘!菩薩終日求福,於心地解脫何益?《龐居士語錄》卷中:

有人有所知,有事有是非,聞道無相理,心執不生疑。

五歲更不長,隻作阿孩兒,將拳口裡咬,百年不肯離。

假花雖端正,究竟不充饑,都緣癡孩子,不識是權宜。

如來無相理,有作盡皆非。

佛陀說種種法,不過是權宜之教,隻是要吾人於日用六時中,不取於相,不被相轉,將百年狂心歇息。當下回頭上岸,不再於覺知緣塵生死流轉,如夢中人,妄執憂悲啼哭。《凈名經》:

是身如幻,從顛倒起,萬法緣生妄有,本無自體。泡者,風擊水成泡,豈能久住?觀萬物似浮漚不實。是身如泡,豈能久住?是身如影,從業緣現。晨朝溼露,暫有即無。閃電也,忽有忽無,念念無常。

般若慧觀能明徹身心如水月,從虛妄幻化的此岸渡往常樂我凈的彼岸。行者即化炎熱世間為清涼國境,轉濁惡煩惱成琉璃法界,隨所住處恒安樂。身心無寒暑的住著,日日天青蝶舞,滿目盡是香雲花雨亂墮。

千代能尼師在園覺佛光大師門下學禪,久久不能證悟。

在一個月明之夜,千代以一個舊桶提水,因桶箍破裂使得桶底脫落,剎時豁然徹悟,心得自在。作瞭一偈,以記其事──

扶持舊桶,桶底忽脫。

桶裡無水,水中無月!

千代能尼師因為舊桶破裂,桶底脫落,徹悟無水無月的一真法界,佛陀於金剛法會,或用離相無住的刀劍,或用假空中三諦的利斧,無非借此截斷箍緊我們身心的舊桶,令其破裂。根塵緣境脫落時,行者能悟得無去來坐臥,如如不動的圓覺真心。

佛經在卷末都會列舉與會的大眾,此為正信流通也,謂佛說經圓滿後,聞法者應受持讀誦,為人演說,以使正信流通,荷擔如來正法傢業。言歡喜奉行者,據《文殊所問經》有三種含義:一、說者清凈,不為利養。二、所說清凈,如實知法。三、得果清凈,歡喜奉行。

凡是聞法心生歡喜者,必然對經義有所妙契;因契入佛意,則起清凈信心。以此凈信受持不逆,當隨順如來所教,必能於晝夜六時,穿衣吃飯間,歡喜奉行。

《金剛經講話》在法會圓滿之際,我以「金剛十念法”,讓見聞《金剛經》,歡喜《金剛經》,讀誦《金剛經》,奉行《金剛經》者,人人契入金剛妙法,得金剛堅固大力,證金剛不壞身。

金剛十念法──

(一)念身非我,多行善緣。

(二)念口非我,常出愛語。

(三)念意非我,受持大悲。

(四)念財非我,廣濟貧乏。

(五)念名非我,清凈生信。

(六)念權非我,救渡羸弱。

(七)念色非我,正念喜舍。

(八)念生非我,勇猛精進。

(九)念死非我,自在無憂。

(十)念念非我,妙契佛心。

在紛擾的人間,以金剛為明鏡,端正身心;以金剛為房舍,離諸炎寒;以金剛為美膳,得大滿足;以金剛為曙光,照破黑暗;以金剛為上服,圓滿莊嚴。憨山德清和尚的〈雪裡梅花〉詩:

雪裡梅花初放,暗香深夜飛來;

正對寒燈獨坐,忍將鼻孔沖開。

最後祝願見聞隨喜者,隻要受持四句金剛妙偈,何須踏破嶺頭千堆雪,隻要返歸自性,寂靜六根,恁麼時,千樹梅蕊芬芳,暗香萬億充塞!屆時,無人無佛,無法無說,無空無色,無是無非,庭前柏樹演佛事,大千世界總騰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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