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2 22:48:15
鑒於李弘從小到大一直都是這種病懨懨的狀況,加之李唐朝廷又以高宗名義發表瞭官方聲明,宣稱李弘是因病而亡,所以《唐實錄》就對此作瞭模糊處理,隻用瞭“暴卒”這種耐人尋味的字眼,而《舊唐書》中除瞭把高宗的這道制書客觀地記錄下來之外,就隻是輕描淡寫地說瞭一句:“太子從幸合璧宮,尋薨。”
然而,幾乎就在朝廷發表官方聲明的同時,民間關於李弘之死的另一個版本卻傳得沸沸揚揚,輿論的矛頭一致指向李弘的親生母親—武後。《資治通鑒》就稱:“太子薨於合璧宮,時人以為天後鴆之也。”《舊唐書》《唐會要》更是記載瞭名臣李泌與唐肅宗的一段談話:“天後方圖臨朝,乃鴆殺孝敬。”明確認為是武後鴆殺瞭李弘。
雖然多種史料和當時民間的普遍看法都認為是武後毒死瞭李弘,但是時至今日,仍有部分學者以高宗的那則官方聲明為主要依據,反駁武後毒死李弘的說法。理由是:高宗的那道制書是在李弘死後第一時間發佈的,所陳述的事實自然要比成書較晚的《資治通鑒》等書更為可信;李弘長期患病,最後病情越來越重,不治身亡也是很自然的;武則天既然能夠控制高宗,就未必不能控制李弘,所以沒必要冒風險殺他;武則天要實現稱帝野心,最大的障礙應該是高宗而不是李弘;李泌對肅宗說的那段話隻是政治說辭,針對的是政治而不是歷史;舉出駱賓王在其《討武曌檄》中把武則天殺姐屠兄,弒君鴆母的所有醜事一股腦兒都給揭發瞭,卻唯獨不提鴆殺李弘的事情為證,這足以說明當時還沒有這個說法。
那麼,這些理由是否成立呢?值得商榷。
第一,古往今來,官方面對重大而敏感的突發事件,首先拋出的聲明往往是為瞭穩定局面和安定人心。所以,不管李弘之死的真相究竟為何,高宗都隻能公佈那個在政治上最正確的“真相”。
第二,李弘誠然是一個病懨懨的藥罐子,可高宗何嘗不是呢?既然高宗可以一直這麼病歪歪地活著,而且在李弘死後又活瞭八年,那憑什麼認為李弘就一定會早亡呢?如果說李弘罹患的肺結核在古代屬於不治之癥,自然會比高宗早死,那麼高宗不僅患有風疾,還患有肺結核、瘧疾,其健康狀況更糟。
第三,武後能夠控制高宗,就一定能夠控制李弘嗎?答案是否定的。究其原因,不僅是李弘的性格和政治立場一貫與武後相左,更因為李弘的背後是整個宰相集團!由於高宗的特意安排,當朝宰相幾乎都兼任東宮屬官,並且基本上都是堅定的反武派。一旦李弘登基,由這些宰相執掌朝柄,武後不要說想控制李弘,恐怕連自己的命運都不一定掌控得瞭。所以,就算鴆殺李弘需要冒一定的風險,武後也沒有理由退縮。更何況,從一個小小的才人一步一步走到天後的位子,在武後漫長曲折的權力之路上,有哪一步不需要承擔風險呢?有哪一次不是機遇與挑戰並存呢?
第四,說武後稱帝的最大障礙是高宗,所以不該先對兒子下手,這種說法簡直不值一哂!因為各種史料都明確記載,李弘死前,高宗已經公開宣佈要禪位於他,所以武後才會陷入空前的緊張之中,不得不迅速對李弘采取行動。
第五,把李泌對肅宗說的話當成“政治說辭”,未免過於武斷和草率。眾所周知,李泌是中唐名臣,歷仕玄、肅、代、德四朝,但生性淡泊超然,不戀世間名利,一生中四次歸隱,到晚年才在唐德宗的一再請求下出任宰相。試問,這樣一個視功名富貴如敝屣的人,會為瞭達成某種政治目的而不擇手段、肆意歪曲歷史嗎?退一步講,就算李泌的話確屬沒有事實根據的“政治說辭”,可問題在於,他面對的不是一般人,而是皇帝;他談論的也不是一般人物,而是李唐祖宗;並且談論的不是一般事件,而是武後鴆殺親子這樣一個重大而敏感的歷史問題!在這種情況下,如果沒有相當程度的真實性作為依據,李泌怎麼敢信口雌黃?就算他敢,唐肅宗豈能聽任他胡編亂造、往自己祖宗的頭上扣屎盆子?
第六,因駱賓王的《討武曌檄》中沒有提及武後鴆殺李弘之事,就得出“當時沒有這種說法”的結論,同樣是太草率瞭。從近年新出土的一份唐代史料上可以明顯看出,在駱賓王起兵反武之前,時人對李弘之死就已經產生懷疑瞭。這份新出土的史料是《閻莊墓志銘》。閻莊的官職是太子傢令,在東宮輔佐李弘長達十餘年,深受李弘信任。根據墓志記載,閻莊於上元二年隨李弘從幸東都,四月,李弘暴亡。同年九月,也就是李弘下葬一個月後,閻莊也在河南老傢暴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