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聖的寧靜

2016-08-17 23:39:25

他對宇航的狂熱和知識足可以讓他在電視上連續三個小時單獨做技術分析,為瞭阿波羅登月發射的一瞬間,他說他準備的東西和宇航局一樣地多。

但那一刻,他隻說瞭兩個單詞“去吧,孩子”。

人們信任一個人,是因為他在心中引起的共鳴。

肯尼迪遇刺時,他是第一次報道此事的主播。

“中部標準時間----半小時前(停頓)肯尼迪總統於凌晨一時死亡(停頓)……”
他卡住瞭,做瞭兩次深呼吸,平息下來,這是他唯一一次在電視上難以自制地哽咽。

他連播六個小時後,回到辦公室想給妻子打電話,但是有人打電話進來瞭,是個自稱住在花園大道的女人。

“是哥廣嗎?我要投訴,你們在這時候讓那個克朗凱特播音,我們都知道他恨肯尼迪,他流的都是假惺惺的鱷魚淚”

他說,“你現在正在跟克朗凱特通話,你是個白癡,夫人”。

(五 )

他一直恪守他的信條,“不偏不倚的立場”。以至他的同事抱怨他“過於謹小慎微瞭”,他的老板希望他在晚間新聞的最後五分鐘加上自己的評論。

他拒絕瞭,“ 我做的不是社論,我做的是頭版,最重要的是為電視觀眾提供真實客觀的報道,如果我一會兒想不帶偏見地報道,一會再就同一題目發表一篇鮮明的社論,觀眾會把整個廣播業看作持偏見的行業”

他每天的結尾語都是“事實就是如此”,這也是他去世前最後一篇博客的名字。

當然,這樣的報道方式往往誰都不討好。

在越戰初期,保守派和政府的支持者們認為他站在狂熱的不愛國的自由派一邊,而學生和反戰者給他貼上當權派的喉舌的標簽。

他的老總安排他與國防部長午飯,以緩和氣氛。部長拿愛國主義來要求他。

他說“愛國主義難道僅僅是毫無保留地贊同政府的每個舉動?或者我們是不是能把愛國主義定義有為勇氣宣揚並堅持一個人認為最符合國傢利益的原則,而不論這些原則是否符合政府的意圖?”

跟約翰遜總統一起晚飯時,他的幻滅感更深瞭。

約翰遜的雙手在半空作出有力的動作,說“我要把我的軍艦派到這兒,把我的飛機派到那兒,還要把我的部隊派進去”

他渾身冰涼地想“他的軍艦,他的飛機,他的部隊”。

不久後,春節攻勢使局勢變得更不明朗,他決定“拿民意測驗中民眾對我們高度信任來冒一冒險”,他去瞭越南。

他穿上戰服的樣子完全沒有電影裡的戰地記者叼著雪笳的倜鏜樣兒,就象個老實的中國西部農民大叔。他與士兵一起進入順化,道路被伏兵封鎖,最後他和 12個裝著陸戰隊員的遺體的袋子一道乘直升機離開。美國軍方的二號人物對他承認春節攻勢造成嚴重的人員傷亡和物力損失,而這時軍方發言人仍在對外宣稱隻用 增加幾萬軍隊就可以結束戰事,

他想“把這話說給那些躺在袋子裡的士兵說吧”

回到美國後,他唯一一次在節目中發表明確的意見“說我們陷入僵局似乎是唯一現實的,又是讓人沮喪的結論。本記者越來越清楚地看到唯一合理的出路在於談判……”

約翰遜總統的機要秘書回憶當晚“總統關掉電視機說‘如果我失去克朗凱特,我就失去瞭大半個美國”

大衛·哈爾伯斯坦的書《影響力之所在》中寫道“由電視主持人來宣佈戰爭的結束在歷史上尚屬首次”。

(六)

他在生活中最愛的是賽車和航海,他是專業的賽手。

新聞業讓人的血液裡充滿對不可知的冒險與狂熱,或者也許,是這個行業自動選擇瞭這樣的人-----他對“這廣袤深色宇宙中的一點鮮艷”的藍色星球感到永恒不滅的好奇和敬意。

他穿過高山,越過峽谷,航過大海,行走各處。

“最讓人感到滿足的,是在太陽落山之前在一處無人的小海灣拋錨,斟上一杯酒,舒舒服服地坐下,看鵝,鴨子和潛鳥滑向你,然後黑暗慢慢降臨,萬籟俱寂”他說。

今年7月17日,他去世,92歲。他曾一次次奮鬥爭取,現在,他享受這神聖的寧靜。

《記者生涯---目擊世界60年》,沃爾特·克郎凱特著

來源:柴靜·觀察 http://95001210.qzone.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