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你別離開

2016-08-07 10:32:10

文/王沛童

(一)

一路坐著我爸朋友的車,他們倆操著方言嘰哩哇啦,兩個大老爺們兒寒暄之後不知怎的開始調侃對方小時候的糗事,他說你小時候最貪吃,把書錢換來買小金棗和麻片被你媽罵死,你說他那時候拿木棍,捅驢子屁眼差點被驢踢到小弟弟,嚇得以後看見驢就躲得遠遠的。

那位朋友還說我爸小時候特別皮,某天想吃豆腐,就騙那賣豆腐的說:“老師兒(北方方言,類似於老板,老伯),俺傢要買豆腐勒。”等賣豆腐的進去,就掀開那蓋在豆腐上的白佈,一抓一把的吃,等那賣豆腐的發現被騙,急沖沖出來後,白凈的豆腐變得坑坑窪窪,多瞭幾個黑手印,氣得賣豆腐的沖回去要打死我爸。我爸呢,做瞭錯事就躲到地裡到天快黑都不敢回去,最後被我爺揪著耳朵從地裡出來,一頓臭罵暴打。

還有村裡那時候種果園,我爸老饞,叫上小夥伴溜進別傢的果園摘桃吃,被看門的狼狗發現瞭,追著我爸直咬,我爸嚇得爬到瞭樹上,慌張過後居然還用桃子去砸樹下的狼狗,一邊砸一邊學狗叫喚,後來一個小夥伴跟我爸聲東擊西引開瞭狼狗,他才得以從樹上下來。我吃著熟牛肉,嘴裡的肉屑差點就噴到車窗上。

(二)

車開到農村瞭,高大的楊樹,廣佈的農田,灰蒙蒙的天。

記得小時候我暈車,我爸就叫我數那楊樹上的鳥窩,說數出來到奶奶傢有多少個鳥窩,等到瞭就給我多少錢。我那時候來瞭勁,能看見的鳥窩大的小的一個都不放過,可惜數瞭一半,就睡著瞭。等我醒瞭,都到傢瞭,錢是沒拿到,但親人的招呼聲,飄香的飯菜味足以彌補這失落啦。

路上沒瞭高樓大廈,變成瞭磚砌矮房,墻上遍佈著油漆塗成的廣告賣化肥的裝空調的什麼都有,以前我總覺得它醜,影響美觀,現在想想這和城市施工地周圍用鋼架立起來的房地產廣告沒什麼兩樣,隻是放廣告的地方不同,也很少有人去看。

以前從N市回趟我爸老傢很不容易,早上的火車坐一天多,到瞭Z市,坐大巴,兩個多小時到瞭車站,再打車去奶奶傢。等到瞭我奶奶傢門口,北方的天也黑瞭,我跟我媽暈車吐得眼睛通紅,胃裡早沒瞭東西。奶奶傢門口掛的紅燈籠那時候醒目的很,和著傢鄉菜的香味,一股腦吸進鼻子裡,既溫暖又勾食欲。後來有瞭直達的動車,回去更方便瞭,但我回去的次數也漸漸從一年幾次變成瞭幾年一次。

(三)

奶奶傢門前的路修好瞭,水泥鋪的,和不遠處的田地相比總是紮眼些。門口的紅燈籠依舊掛在那裡,多瞭幾層灰,暗淡瞭不少。踏進院門裡,眼前的還是熟悉的樣子,但總覺得哪裡不太一樣。奶奶在我臉上嘬瞭一口,爺爺用力拍瞭拍我的背,“哎喲,可算回來瞭”。

院裡有輛電動三輪停著,車上放著曬玉米的大篩子。那輛摩托車不見瞭,以前我爸帶我串親戚,騎得就是那輛紅色摩托車。我尤其記得我爸穿著黑夾克抬腿跨上那車,腳踩蹬桿發動它後轉頭對我說上車的樣子,很帥,像電影裡的古惑仔。發動機的聲音“突突突——”的響,我費力爬上去,把手伸進我爸的口袋裡,心裡憧憬著親戚給的壓歲錢。

(四)

正屋外頭有個磚頭搭成的樓梯,沒有扶手,上去就可以站在房頂上,碩大一個衛星天線鍋擺在那,下頭還放有結實的磚頭圍著。農村的房子一座挨著一座,所以伸腿就可以跨到鄰居傢的房頂。過年不想看大人搓麻將,又看不瞭除瞭中央臺其他臺都是雪花閃爍的電視的時候,我偷偷和堂姐們爬上去過很多次,挑瞭個平坦的頂,跳皮筋兒,玩“飛簷走壁”,最後總被大人發現,灰溜溜爬下來,卻還琢磨著下次怎麼上去。

我本想快速地走上去,可剛跨上第二腳,聽見磚頭活動的聲音,隻好認慫,四肢並用,像母豬上樹那般爬瞭上去。站在房頂,我覺得它前所未有的高,頂下的景色變得極小,也不再想不再敢將腿跨到別傢的房頂。以前從沒怕過,而現在站在屋頂上,手心卻不爭氣地冒汗。

直到爺爺把我喊下來幫他看看手機,我才回過神,笨拙地下來,接過他掏出來的邊角磨損的不成樣的滑蓋諾基亞。屏幕像貼瞭好幾層磨砂膜般,上面顯示儲存空間不足,短信電話記錄積太多瞭。刪除完沒用的信息,才發現有的按鍵都不會發光瞭,邊緣竟還有個能拉出來的天線可以聽收音,不知道這是多少年前用舊的手機瞭。

(五)

離開奶奶傢的前一天晚上,我走出院子繞著房子踱步,頭頂上沒有潔白的銀輝灑下,田地裡也沒有富有韻律的蟲兒聲,隻有無比的靜謐和安寧,仍讓我想起瞭一首小時歌謠,唱瞭起來:“月光光—光亮亮—大樹底下去乘涼,唱支歌兒誇誇傢鄉山水美,一片好風光—好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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