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7:12:47
現在奶奶傢中的傢具大都被爺爺修理過,我曾提議換掉其中一些顯得過舊的東西,但奶奶常說:“修修還能使,不要動不動就換。”此刻想來當初自己真是太不懂事瞭,這些東西都傾註瞭爺爺的心血,經歷瞭歲月的打磨,他們存在的價值已經不再是“使用功能”上瞭,而是一個人對另一人的念想,包括我對爺爺的思念。
(三)
爺爺患上癌癥對我而言是很突然的事情,在他最後幾個月的時間裡,不再修鞋,也不再修理任何東西,每天就是坐在輪椅上吃飯,吃藥,睡覺。有時傢人會推著他四處逛逛,在他最後一個月的時間裡,我和哥哥輪流熬夜值班守著爺爺,每晚親眼目睹他因病而痛不欲生的樣子,第一次深深地感到世事無常和對這種變化的無奈。
爺爺去世那晚,下著小雨,傢人讓我去小賣鋪買白色蠟燭。我穿著拖鞋飛奔,跑掉瞭一隻都不知,回來的路上還被玻璃紮傷瞭腳,這些全是在我毫無知覺的情況下發生的。爺爺的離開,似乎給我打上瞭一針強效麻醉劑,以致在那段時間我都是在恍惚中度過的,沒有痛哭,雖悲傷卻一直很平靜。
我不是一個喜歡時常回憶的人,有時僅僅因為一些回憶因太美好而太重,或因太遺憾而太難過。是的,我對爺爺的回憶就是這樣,從美好開始,以遺憾而結束。
汪峰有一首歌叫《愛是一顆幸福的子彈》,爺爺之於我的愛,就像一顆子彈,從我記事起便發出,直到他的離開,這顆子彈突然間打穿胸膛,在剛開始時是感覺不到痛的,時隔這麼久,才意識到悲痛。
其實,我是一頭後知後覺的豬:現在回想起自己的經歷,爺爺曾念叨的“飽洗澡,餓剃頭”也已成為我從他那裡學到的最寶貴的常識。常識並非意味著無足輕重,反而它比我曾接受的那些“高等教育”更重要。飽時洗澡,餓時剃頭。當你想學習並且能學習時,就盡情地紮進知識的海洋裡遨遊吧;當你想旅行並且有時間,有準備旅行時,就來一次放棄理性,放縱感性的間隔月吧;當你想賺錢並且覺得能把這件事慢慢做好時,就像爺爺那樣,做一位“匠人”,或者“藝術傢”,把工作當成一件藝術品來打磨吧;當你想戀愛並且能戀愛,有一顆負責的心,有一些積蓄,無論是能力還是財富上的,能支撐起一個傢庭時,那就去遇見一個心動的人吧…
爺爺一生都在修理東西,其實他更懂得修人心,同時我也成為瞭他修過的一件“東西”,如果可以,我想成為他做出的一件最好的“藝術品”…
寫於 清明
點評:於千萬人之中, 他就是個匠人!清明既為節氣又是節日,於寒食節之後。按《歲時百問》的說法:“萬物生長此時,皆清潔而明凈,故謂之清明。” 清明節是一個祭祀祖先的節日,顏賢風作詩憑吊:清明煙雨鎖重樓,一路傷魂陌上遊。黃土深藏親塚淚,青松漫綰祭人愁。幾番憑吊銷凝緒,半句心音隔斷喉。豈負凌霄他日誓,徒教先祖臥荒丘!
後記:
文章發表後, 受到瞭很多人的關註,甚至有人發郵件詢問我爺爺的其它生平事跡,當然,也包括“餓剃頭”是怎麼回事。
“餓剃頭”,我曾問過爺爺,他是這樣解釋的:人在餓的狀態下,頭發容易直立,這樣也就便於理發瞭。
其實“飽洗澡,餓剃頭”這句話隻不過是句民間俗語,其科學性有待考察,建議各位不要輕易模仿,尤其是“餓剃頭”,“理發”應該是件純享受的事情,餓著肚子,體驗就不好瞭。你也知道,一篇文章,是還原不瞭一個人的一生的,隻能摘取其中的一些片段。之所以從文章中讀出瞭共鳴,可能是我們這一代都有類似的感情經歷吧。
哦,還有,需要更正一點,後來父親告訴我,爺爺並非僅僅“認識幾個字”,其實他“高小”畢業,曾在生產隊裡當過會計,算盤用得很棒,在當時也是個有文化的人,隻不過他不喜歡看書罷瞭。
再補充一點:老傢廁所上的“男”、“女”兩個大字,還有廁所內的“大小便入池”幾個字都是爺爺寫的,雖然寫的地方很臟,但在我看來,是很珍貴的幾個字,更何況這些字都寫得很認真,很工整。正如爺爺的一生,勤儉持傢,做一個匠人,認認真真地活著。爺爺在兄弟之間排行老四,所以很多人見面都稱他為“四爺”,好像《步步驚心》裡面也有個四爺,也就是雍正,那裡的四爺拍電視劇,幾乎記錄瞭他的一生,而爺爺生在農村,就隻有看電視劇的份瞭。不過有關爺爺的視頻資料還是有一點的,父親曾在拍攝“獅子會”視頻時,錄瞭那麼一小段爺爺的特寫,很短,而且有些模糊,但已很珍貴,在此做個分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