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7:45:45
先看柴靜寫的關於菩薩的幾件事:
一
前兩天聽傢人說件事,有個搞房地產的同志,發瞭財,修瞭一個大廟,金光燦燦的,搞瞭一個落成典禮,架瞭個大臺子,請小沈陽演二人轉,四村八鄉的同志們都去看。
他特別慷慨,把鄉親們往廟裡讓,一人發一把香,“來來來”。
人稍一多點,他又不痛快瞭,“別許太多願瞭,這是我傢的佛”。
二
有一年我在越南,看見地上一把香,歪插著,裊裊地供瞭好幾個人。
仔細看,一個是菩薩,一個是耶穌,一個是中國皇帝,腦袋上頂著玉冠,還有一個是聖女貞德。
問他們,這是怎麼個供法。
說,“哎,就一把香嘛,總有一個靈的”。
三
原來認識好幾位同志,都屬於挺聰明的人,但際遇不太好,有天就突然消失瞭。
再過那麼兩三年,有一天出現的時候,面目完全改換,行頭也變瞭。
跟你講他是怎麼在大師教導下頓悟的,痛哭流涕之後,從此嘴角都是莫測的一縷微笑。
說話特別玄,前生後世的,你要有點疑問什麼的,他就憐憫地看著你,“我也曾經象你一樣無知”。
有次跟沈浩波聊起來,他說有不少這樣的同志找他出書,說要啟蒙大眾,他一開始也特別納悶,聊深瞭明白瞭。
他笑,“這是另一種功利,這種多快啊,哥們我悟瞭,瞧我比你們都高”。
四
最近有的新聞雜志簡直嚇我一跳,滿天神佛,寫得神乎其技。
前幾天碰上一個開書店的人,滿面愁容,他愛人清華畢業的,看瞭這些報道,現在要把傢產都變賣瞭,上山去。
我認識一位喇嘛,幾年前一起吃飯,一些人說起各種神跡,他笑著聽,不評論。
我問他怎麼看。
他說,“我不能說這些東西肯定不存在,我隻是說我從沒見過”。
他夾瞭一口菜說,“隻不過真正的僧人隻是像媽媽一樣,講最普通的人生道理”。
活出愛
文/史鐵生
我曾經寫過:人與豬的自然差別是一個定數,人與人的心理差別卻無窮大。所以,人與人的交往多半膚淺。或者說,隻有在比較膚淺的層面上,交往是容易的。一旦走向復雜,人與人就是相互的迷宮。這大概又是人的根本處境。
我常常感到這樣的矛盾:睜開白天的眼睛,看很多人很多事都可憎惡;睜開夜的眼睛,才發現其實人人都在苦弱地掙紮,惟當互愛。當然,白天的眼睛並非多餘,我是說,夜的眼睛是多麼重要。
人們就象在呆板的實際生活中渴望虛構的藝術那樣,在這無奈的現實中夢想一片凈土、一段完美的時間。這就是宗教精神吧。在這樣的境界中,在沉思默想著向著神皈 依的時間裡,塵世的一切標準才被掃蕩,於是看見眾生都是苦弱的,歧視與隔離惟使這苦弱加重。那一刻,人擺脫瞭塵世附加的一切高低貴賤,重新成為赤裸的亞當、夏娃。生命中必須有這樣一段時間、一塊凈土,盡管它常會被嘲笑為“不現實”。但“不現實”未必不是一種好品質。比如藝術,我想應該是脫離實際的。模仿 實際不會有好藝術,好的藝術都難免是實際之外的追尋。
當然,在強大的現實面前,這理想隻能是一出非現實的戲劇,不管人們多麼渴望它,為它感動,為它流淚,為它呼喚,人們仍要回到現實中去,並且不可能消滅這懲罰之地的規則。
我可能是幸運的。我知道滿意的愛情並不很多,需要種種機遇。我隻是想,不應該因為現實的不滿意就遷怒於那的夢想,說它本來沒有。人若無夢,夜的眼睛就要瞎 瞭。說“沒有愛情”,是因為必求其現實,而不大看重愛情更是需要信奉的。不單愛情如此,一切需要信奉的東西都是這樣,美滿瞭還有什麼好說的?不美滿,才是 需要智慧和信念的時候。
上帝把一個危險性最小的機會給瞭戀人,期待他們“打開窗戶”。上帝大約是在暗示:如果這樣你們還不能相互敞開心扉,你們就毫無希望瞭;如果這樣你們還相互隔離或防范,你們就隻配受永恒的懲罰。所以愛情本身也具有理想意義。藝術又何嘗不是 如此?它不因現實的強大而放棄熱情,相反卻樂此不疲地點燃夢想。
我越來越相信,人生是苦海,是懲罰,是原罪。對懲罰之地的最恰當的態度,是把它看成錘煉之地。既是錘煉之地,便有一種猜想——靈魂曾經不在這裡,靈魂也不止於這裡,我們是途徑這裡!宇宙的信息被分割進肉體,成為一個個有限或殘缺,從而體會愛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