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6 23:41:55
在 金庸筆下,隻有喬峰才能和郭靖相比,兩個人有著極其相似而又截然不同的身世。郭靖是在蒙古長大的漢人,草原給瞭他廣闊的胸懷;而喬峰則是由漢人養大的契丹 人,南朝漢人文化深深的影響瞭他,有時候思想也是一種痛苦的折磨。在民族沖突極其尖銳的時候,他們都毫不猶豫的放棄瞭在戰略優勢方的榮華富貴,本來一個是 “金刀駙馬”,一個是“南院大王”,同樣手握重兵,不過一個是站在瞭父母之邦,一個卻站在瞭養育之邦,在這個不同的表象之下,是兩個人一樣的感情,那就是 他們都是把人民的苦難放在瞭第一位,考慮的首要問題就是擔心“刀兵一起,生靈塗炭”。在民族矛盾與民族感情的夾縫中,喬峰選擇瞭自殺,他用自己的死,換來 瞭雁門關數十年的和平,死對他來說,可能倒是一種解脫,他不必再痛苦瞭,而且阿朱早就死瞭,他的心也早就死瞭,本來就對這個世界就沒有什麼太多牽掛瞭。與 喬峰不同,郭靖選擇瞭抗爭到底,他不能死,也不能逃避,因為在他背後是千千萬萬手無寸鐵的老百姓。在這兩位大俠巨大背影的映襯下,其他金庸筆下的男主角是 那樣的蒼白無力。
你可以說不食周粟的伯夷與叔齊是“愚忠”,可以說被以“莫須有”罪名殺掉的嶽飛與被皇太極“反間計”除掉的袁崇煥是 “愚忠”,也可以說孤守海外的鄭成功是“愚忠”,但是你不能說郭靖是“愚忠”,因為他一不是朝廷命官,二不是效忠皇上,三不為朝廷賣命,他也不遵守朝廷法 紀,也曾痛斥朝廷腐敗。他隻是為人民而戰,因而他率領的是一支真正意義上的人民子弟兵。他也沒有權利欲,否則他也不會拒絕成吉思汗“南朝為王”的承諾,如 果戰爭勝利瞭,他也不會稀罕腐朽朝廷的封賞,而隻會騎上小紅馬帶著他心愛的蓉兒回到桃花島上去過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像打贏瞭美國獨立戰爭後又回到弗吉利亞 莊園中去的華盛頓一樣。可惜,他打的是一場必輸的戰爭,其實他可能自己也明白,如同美國南北戰爭中南方的那位李將軍,隻不過他知道什麼叫“大丈夫有所不 為,有所必為”。
或許今天以有些人的眼光來看,他很傻。因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站到瞭歷史的對立面,他的存在和努力客觀上阻礙瞭歷史車輪的前進,可是誰又能脫離自己生活的時代看待事物呢?
“ 巧婦偏伴拙夫眠”是《射雕》經久不衰的話題,有人為蘭心慧質的蓉兒不值,認為他倆在婚後必定不會幸福。我卻很欣賞黃蓉的好眼光,就像李莫愁說的那樣,“易 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或許這是一種“反戀父情結”,因為男人無論如何聰明,都很難超過她的父親黃藥師瞭。在《射雕》中蓉兒隻是一個“盈盈十四五”情竇 初開的小女孩,到瞭《神雕》中她已經成長為一個女人─一個很現實也很有心計的女人(有點像任盈盈)。這種性格的轉變是很自然的,畢竟,戀愛中的女孩是浪漫 的,而婚姻中的女人是現實的,女人與女孩還有一個很大的區別就是在她心中除瞭情愛之外還多瞭母愛。許多人接受不瞭這種人物角色的變換,覺得《神雕》把一個 不拘禮法精靈古怪的蓉兒寫得俗不可耐瞭,這也是為什麼再傑出的女演員也很難演好中年蓉兒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因為觀眾對這個角色有著一種先入為主的排斥感。
蓉兒的人格是在變化的,這也是很正常的,小姑娘總有長大的一天,但是她對靖哥哥的感情卻是至死不渝的。她雖然比郭靖聰明的多,但不可否認她沒有郭靖那樣的大義凜然。
她 和她的靖哥哥生活在一起,被同化的不是她的傻哥哥,而是她自己。她的個性可能和楊過夫婦以及張無忌、令狐沖等人比較接近,屬於那種“躲進小樓成一統,管它 冬夏與春秋”的隱士,或許他們在歷史的大局觀都比郭靖看得更遠,知道什麼叫“換湯不換藥”,什麼叫“鳥盡弓藏”。她應該是一個“出世”的女人,卻愛上一個 “入世”的男人。從她愛上她的傻哥哥的那一天起,她就準備“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可惜她的夢想最終沒有實現。她在小節上可能犯錯,但卻大節不虧,在抵禦 外侮的戰鬥中,她輔佐她的夫君一直戰鬥到最後一刻,雖然這可能不是她的本心。其實與其說她是為國捐軀,不如說她是為愛情獻身。
《宋 史》已經丟瞭好久瞭,曾經聽一個朋友說過好像歷史上郭靖是確有其人的,時任襄陽城團練使,可能是真的吧,我也一直沒有時間去查證。而前半段的蓉兒絕對是神 話中的人物,“此女本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至少我沒有遇見過,後半段才沾上瞭一絲人間煙火氣。多謝金老先生用一支生化妙筆為一個歷史上的庸人演繹 出瞭一段蕩氣回腸的神話傳說。蒙古人在中原不過待瞭九十九年,激勵人民奮起抗爭直至取得最終勝利的不是虛無縹緲的“武穆遺書”,而是千萬個郭靖身上所體現 出的不屈不撓,戰鬥到底的中華民族精神。他們的一縷忠魂,即使經過千百年歲月長河的滌蕩,仍然散發出淡淡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