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09 22:05:49
感謝十裡紅妝的推薦。
文/陳日
/很多人都十分的疲憊,很多人都沒時間關照下自己的內心,問問它是否豐足,是否渴望圓滿,是否還有一點點位置,讓自己喘喘氣。/
馬薩諸塞州的雪季剛過,一片春花爛漫的景象,小鎮上的人們面露喜色,熬過這個漫長的冬天,被雪水泡的腫脹的大地變得柔軟肥沃,陽光終於代替寒風,親熱地在街上投下不停移動的影子。幾天前剛回到深圳,是一股熱浪把我意識喚回故鄉。
我和我父親的朋友一起去喝早茶,一坐下就得回答他朋友們的各種問答。首先幾歲,然後讀什麼,聽到讀歷史的,又說:“讀歷史以後出來能幹嘛?”我笑笑不予解釋,對方乘勝追擊:“很多現在的大學生出來都沒事做啊,你讀歷史完蛋瞭。”父親的臉色已經是相當難看,一臉期許地看著我,從小以伶牙俐齒著稱的我,這一刻卻什麼都不想說,因為這樣的問題我已經聽到太多太多。礙於父親的面子,我隻能說瞭句:“我學的不單隻是歷史,是人文也是基本素養,相對於其他事情來說,我覺得這很根本,我本身也非常需要。”父親如釋重負,對方立刻轉移話題。
可能是我在國內的圈子太局限的關系,我接觸的人實在不多,而能接觸到的這一部分的人所表達的觀念又十分統一,物質主義已經完全占主導位置,我聽不到任何讓人覺得舒服或善意的話語,也很少看到真誠或耐心的微笑。周圍人群似乎都在討論如何賺錢。
我理解經濟獨立的重要性和必要性,但我很難想象金錢能夠作為一個主題,橫跨所有領域,且全部占主導位置。我聽過很多的士司機抱怨,我也看到很多服務生不耐煩地翻白眼,好像很多人都不熱愛自己現在的生活和工作,很多人都在掙紮著想走出現在的狀態。相信這背後必定是有愛的驅使,為瞭父母,為瞭妻子丈夫,為瞭孩子。但難道不是如Mary Wollstonecraft所說的,愛讓一切勞作變得甜蜜麼?還是我太不世故,不理解當中的辛勞和苦楚,才會一廂情願地希望所有人都能在他們的生活中找到快樂?
我在學校打工期間認識一位工作者。他叫Rafae,哥倫比亞人,說英語的時候帶有濃重的口音,但他在我們學校持續工作瞭四十年,日復一日做著八種不同口味的手制披薩。有時食堂的飯實在太難吃,我會冒著增肥的危險拿一塊吃。他的披薩很好吃,很薄的底,厚厚的芝士和新鮮的蔬菜,而且不油。我開始覺得他很辛苦,但他總是微笑,如果看到他熟悉的學生或職員,就會走出工作區域給他們一個大大的擁抱。我佩服他,總會給他做杯橘子茶,順帶給洗碗的時候關照我的Peter大叔也做一杯,後來慢慢成瞭習慣,我風雨不改地給他做茶,他風雨不改每次看到我,走出來,一個擁抱,叫我“miya”(音譯,西班牙語),意思是女兒。
終於有次在他休息的時候我們聊瞭很久,他指指披薩的架子,說:“你肯定覺得這很枯燥吧?”我說:“是的。”他說:“我做披薩的時候不單隻是在做披薩,我的腦袋在思考。”我笑,表示完全理解。他說:“我在這裡做瞭四十年的披薩,你是第一個願意給我倒茶的人,從來沒缺過,其實我也是一樣的,四十年來隻是做著同一件事,心裡懷著對生活的熱情。我相信主,但不以任何宗教的名義,我不信宗教,它們都是人為的謊言,我信這天上不知名的神明,它很厲害,它知道我想什麼,它也知道我是完美的,就像你,還有他們(頭轉向別的學生),我如果有能力,會嘗試換工作,但我發現我最好的天賦就是做披薩,這難道不是安排的麼?如果它(指指天)給瞭我更好的能力,我就不會在這每天做一樣的事瞭,但我做的最好的就是這個瞭,所以我熱愛做披薩,正如我熱愛生活。”
他這段話我想瞭很久很久,我原本以為他是規勸人要安於現狀,但我覺得他是在教導我熱愛生活,無論做著什麼樣的工作。沒想到僅僅是為Rafael倒杯茶就能聽到這麼一番真誠的話語。相比我在深圳看到聽到的一切,我感覺到,很多人都十分的疲憊,很多人都沒時間關照下自己的內心,問問它是否豐足,是否渴望圓滿,是否還有一點點位置,讓自己喘喘氣。
我有些二十歲以上的朋友已經面臨傢長的壓力,要求相親,要求結婚,要求生孩子。而我一個二十九的女性朋友更是和我訴苦說被周圍的人當作異類,似乎不結婚是個奇恥大辱,難以自立。她說:“在這裡,人們審視你的時候,其實並不是在審視你。他們看到的不是你,是你和他們不同的地方。”她的存在對於有些人來說是特例,而大多數人的生活狀態對她也是一種無形的壓力。最後她辦理瞭工作簽證去瞭澳洲,前陣子看到她的照片,笑得很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