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的風,不老的她

2017-02-24 11:00:27

文/鄭思 

二月的風,如同年復一年的春天,總不會老去,卻又總能像老人一般,溫柔地撫摸著親自種下的一蔬一果。

七十六瞭,她說。

陽光柔和得可以抬頭直視,落在她的農具上,卻仍能閃出一些些耀眼的光。她是用大鏟子開墾荒地的,地是為瞭建設新農村而把以前的農地移平而成的土地,幾年過瞭,地上沒有建起新農村,倒成瞭她和隔壁奶奶的菜園瞭。

她指瞭指隔壁奶奶的地,然後又繼續開墾著腳下的地,橘紅色的新土被翻瞭出來,偶爾在土裡看到一兩顆去年遺落的花生,也像新鮮的一樣,未染風霜。那時,她的白發夾雜著黑發在風中揚瞭起來,她籲著氣。

我來試試,我說。

我接過鏟子,像小孩玩蹺蹺板似的玩弄著土地。她坐在旁邊的廢墟上,披著暗紅色的棉衣,雙手無力地搭在腿上,望著我和土地,瞇起的眼角邊都是皺紋。

要是你剛種好蔬菜,人傢就要來建房子,你豈不是會很氣。我翻著土地,問她。

那是,她說。

那你怎麼辦,我對著還未發生的事情有些幸災樂禍。

那得氣得上吊,她開著玩笑,語氣也像我那樣調皮。

我笑著,又問她是否見過有人上吊。

她說見過,細細地講瞭那年那人那事。

我說真嚇人。

她比劃著那人死後的樣子,又說瞭句是很嚇人。

接著,我知道她見過喝藥自殺的人,也見過跳河自殺的人,我覺得這些都是可怕的事,見過這些也是可怕的事。我想著生活在這個世上的人,想著他們那個時代,便想起瞭長輩說她從小受苦,而我隻隱約記得她是孤兒。接下來,我好奇地問瞭許多關於她的事,她的父母、兄弟姐妹都被我問及瞭。

才十三歲,她說。她的父親生病去世,此後,她的母親帶著弟弟改嫁到山裡去瞭,留她住在原先的房子裡,她和小她九歲的妹妹一起成瞭孤兒。

我又問她,她那麼小,妹妹也那麼小,是怎麼生活的。

這時,她已經拿起另一個農具,和我一起翻著土地。

我去工地做活,有什麼我能做的就做,她說,輕描淡寫的,而她一鋤頭挖在土地上卻是那麼用力,讓人可以看見她滿臉的倔強。

風吹著,人平穩地站在大地上。

我想到昨晚吃過晚飯,我趴在她的腿上,看著門外暮色逼近,想著毫無頭緒的未來,輕輕地說瞭句“不想去工作,奶奶把我養在傢裡吧”。說完,我又輕輕地笑瞭,像講瞭個笑話一樣。

這樣的日子,我肯定是可以把你養活的,她說。我以為她會像聽笑話一樣,也是笑笑,可當時她回答得那麼堅定,還一臉柔和。她和妹妹成為孤兒後,大概也是帶著這樣的堅定,匆匆忙忙地長大的吧。

我見過她在烈日下一身疲憊地堅持做農活,我見過她用弱小的身子撐起整個傢,我見過她在照顧爺爺時說真想找個地方哭一下午時的無奈,我也聽見過她在說這該怎麼辦以後還會發出爽朗笑聲時的樂觀......我知道,我見過的她是真的可以把我養活,但想到這的時候,我卻更想自己活下去,想著像她一樣,帶著倔強和樂觀,去看看這個世界,我想去看生活中千奇百怪的事,可怕的、快樂的、新奇的,都想去看看,我想自己創造生活,像她一樣。

奶奶,今天這塊地是翻不完的,我說。

今天翻不完,就明天翻,明天翻不完,就後天翻,她說。

我用力地將鏟子翻瞭一下土地。你七十多歲瞭吧,我問。

七十六瞭,她說。她剛揚起的鋤頭也用力地落在橘紅色的土上。

二月的風,和奶奶一樣,溫柔。奶奶像二月的風一樣,總沒看出老。我們站在二月的風裡,說著生活的秘密,新翻起的土都在靜靜地聽。

點評:讀來真的如二月春風,如此溫柔的故事,卻讓人充滿瞭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