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四海升平

2016-08-13 17:05:07

文/不二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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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有時候,我會突然記不起很多事情。

我記不起15歲時喜歡過什麼樣子的女孩,記不起在18歲時做過什麼出格的舉動,甚至我會記不起在20歲時有過什麼驚心動魄的夢想。

那些想來原本應該讓人面紅耳赤的所謂的青蔥記憶,根本不需要一個轉身的動作就已經被時光漂白撕碎,丁點兒念想不留。

但我始終記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時候,在每一個陽光穿過樹葉縫隙的下午,在那些隻有蟬鳴的無所事事的日子裡,在漲滿風與笑聲的奔跑中,我們曾經那麼肆意的可笑過,卻也那麼清澈的快樂過。

現在,我能想到最動聽的句子無非是:那些年,四海升平。

是的,那些年,風輕雲淡,悲喜不過是自己和自己的一時過不去。那是會為瞭一顆糖果哭上一個小時,也會因為一顆糖果而樂上半個上午的年紀,沒有信仰,更無須對任何事物執信或迷信,因為生活是單純的,坦澈的,沒有失落與欲求,也不懂得痛楚和期盼。

這些年呢?撕扯太多,應接不暇,悲傷與失去早如走馬燈般,無處顧及。

說我絕望,灰色,悲觀,消極,都可以,隻是當我一路看到的隻是我舍不得的都在遠去,我惦念的都在被殘忍侵蝕時,我再也找不到一個可以說服自己也讓周遭滿意的答案來證明生活依然是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生活早已不再是俯拾即是的行雲流水,黯然神傷也隻不過是無計可施的自我催眠。

我看到過親人的生死別離,才意識到眼淚是最無用的殘忍,我卑微過,低入塵埃的期冀過,才相信苦難與挫敗都不是絕對的。

我也試著來感激一切知遇與恩賜,隻不過現實往往會不失時機的讓你明白,無論如何盛大的愉悅都不過隻是生活一時的竊喜。

2. 今年春節的時候,和我媽去燒香。

雖然我的初衷隻是為瞭看一眼那個與我近在咫尺卻一直存在於我生活傳說中的亞洲最大佛教禪院,但當我看到我媽和三舅雙手合十虔誠跪下的那一刻,我的心居然在隱隱作痛。

那是隆冬時節的北方的早上,天還未亮,一抹淡淡的晨曦灑落在平靜的湖面,泛起一成薄薄的霧氣,我站在香火繚繞的香爐前,就那麼看著那些香客們儀式般的完成那些祈福動作,在此之前,我真的以為我會笑出聲來,但事實上我卻哭瞭。我知道,那些冒著嚴寒與黑夜從四面八方趕來隻是為瞭穩穩的下跪留下一個跪拜和心願的人,都是對生活有所期盼和希望的人,或者說,他們都是被現實逼到無路可走的人。

但,他們依然覺得生活中還是有可以豁然開朗的理由。他們願意相信,而這就是信仰。

3.某天,無意間看到同學的一條微博,大意是說,如今恐怕也隻有在一場葬禮才能讓所有親朋好友聚到一起。而更可怕的恐怕就是這恐怕確實是一個無法反駁的偽命題。因為這本身就是一個殘酷的悖論,沒有左右為難,甚至沒有半點反諷,隻是生活往往愛往人們的痛處上戳罷瞭。

我隨身帶著一條鏈子,然後關於這條鏈子的記憶全部定格在瞭兩個燥熱的八月。

一個是在北京,二舅從河北送我回學校,一路送到瞭北京。在北京燥熱的八月,人山人海的北京西站,原本就一個上午的時間,他帶我愣是吃瞭三頓飯,甚至他還打算帶我去看天安門,但最後因為交通擁堵,我們放棄瞭。在火車站旁邊的商場閑逛的時候,他給我買瞭那條銀鏈子——— 他送我的最後一件禮物。

至今,我都不知道鏈子吊墜上的奇怪字符是什麼意思。我隻記得那確實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上午之一,我第一到瞭北京,第一次吃瞭大娘水餃,吃瞭吉野傢……其實,算起來,我人生中有太多第一次是和你相關的,我小學時的第一個地球儀是你送的,我中學的第一張照片是你拍的,我高中的第一輛自行車是你買的……

所以,當我在接下來的另一個夏天,另一個燥熱的八月,看到所有人對著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你哭泣時,你知道嗎,我在心裡其實是怨恨你的。憑什麼你說走就走,我人生中還有那麼多第一次要和你一起完成,憑什麼你招呼不打就提前退出?

一個大傢庭,一個原本完整的整體,有一天,突然少瞭某個人,而所有人都知道,他再也不會回來瞭。他再也不會和我們坐在一個餐桌吃飯,人群中再也不會突然聽到他的聲音,他再也不會在背後突然叫你的名字,他像空氣一般消失瞭,雖然你知道,他就彌漫在你的四周,可是,你就是再也看不到他,聽不到他。這種感覺,就像楞生生在每一人身上劃瞭一刀,溢出的不是鮮血,卻是淚水。也許有一天,這個傷口會愈合,會結痂,但留在內心深處的永遠都會是一道疤,時不時它就會撕扯著提醒你,有一個人曾停在那裡,但他再也不會出現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