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靜的文筆

2016-08-13 17:21:33

文/傲蟲

柴靜的文筆我以前就在她的博客上見識過。厲害。

清淡,簡練,不動聲色,誒,怎麼就看哭瞭?

沒有直白的抒情或修飾,但就是惹人掉眼淚。

惹人笑的地方也有,三言兩語,幽默的場面立即回放在眼前。

仔細又讀過那些讓我印象深刻的地方,發現她很會用短語,尤其動詞準確。

比如寫陳虻與她的第一次見面:“他蹺著二郎腿,我也蹺著。” (我都可以聽見那個小年輕鼻子裡哼出不以為然的氣!)

還有博客日志《跟羅永浩同學的談話》中,寫“我沖那個方向一樂”——這句話據《看見》書裡回憶,原文是“我抿著嘴往那個方向一樂”,經朋友建議,把“女裡女氣”的“抿嘴”給刪除瞭。我倒讀不出這“抿嘴”中的“女裡女氣”,但確實也覺得改動後的更好。

另一篇寫土傢野夫的博客日志,也有:“炒瞭十幾個鋁盆,桂花樹下男男女女端著碗站著吃江湖飯,滿頭汗。”

我總記得初中語文老師在課堂上引導我們這些平日裡被她教導如何考試的愣頭體會”春風又綠江南岸”的“綠”之精妙,所以現在讀到有人也可以“一字傳神”時,格外上心。

就像她又寫:“屋裡的味進不去人”,把那屋裡的味兒說得跟有手能推人似的,想想都讓人不禁趕忙屏住呼吸,還要抬手在鼻子前方扇兩下。

其實柴靜有相當一部分句子嚴格說來是不符合語法的,但張立憲既然沒給她修正,那麼保留下來的“柴氏風格”便是不錯的。正如盧安克所說,如果能寫出“Run like the kite, I can fly a bike”該多好,即使錯瞭又如何。

書裡最精彩的還是講吃飯:“上幾鍋最辣的幹鍋驢肉,顫巍巍地堆成尖兒。多要一碗白蒜片,一碗紅辣椒圈兒,一碗碧綠的蒜苗段,齊投進去,滾燙得直濺猩紅的泡,往米飯裡澆一大勺,再拿冰礦泉水一浸,把頭栽進去吃,幾隻光頭上全是鬥大光亮的汗珠,跟服務員說‘給我一萬張餐巾紙。’“

嗯,她厲害的除瞭短語,還有收尾的那麼一下。我就老記得她那篇《托爾斯泰》的最後一句是“白開水,熱的。”

看過幾年前別人訪問她,說起有人說她寫東西像亦舒。我覺得不像。

亦舒的簡練犀利是在“看透”上。犀利看透人性,再通過小說人物的簡練語言點明出來,讓人讀瞭以後,或被點醒,或被戳穿。是這種狠。

而柴靜是記者,她的職業習慣溶入到她的文字裡,她隻負責對事實的記錄。那些用得準確的動詞,就是用來隻負責記錄。我想,她受海明威和曹雪芹的影響,在用詞精煉準確上,有對自己的”快準狠“高要求吧。

但是她也文藝,相當的。當年做夜色溫柔節目,她開播時引的一首”你站在橋上看風景,看風景的人在樓上看你。明月裝飾瞭你的窗子,你裝飾瞭別人的夢。“讓新疆地震時救災的小戰士念念不忘。而如今,她的文藝早一步步脫離瞭“你簡直矯揉造作不可忍受”。她的文藝讓她寫一天非典報道工作結束後,“順聲望,隻一位穿藍佈衫的老人,坐在斑駁剝落的朱紅亭子裡,膝上一塊灰佈,對著湖拉胡琴,琴聲中有千災萬劫裡的一點從容”,她的文藝還讓她在兩會直播中,脫口而出:“子路問孔子,您從政的話,第一件事是什麼?孔子說,必也正名乎”。

文藝,本身就該是一份情懷。

篩掉文藝,柴靜的文字,信息量是很大的。這樣的文字,通常好看,像壓得很實的白米飯一樣。而再點上文藝,更好看瞭,有白米飯,還有菜。吃得人不亦樂乎,意猶未盡。

俗話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又有說“音樂滋養人”,還有說“少時讀的書,長大後必在身上呈現出來”。我就老想挖出柴靜是讀著哪些書,愛聽什麼音樂?

她寫少時靠有著“平地一聲春雷響”風格的批判胡風文件匯編啟蒙,又因那個年代能讀到的文學書籍貧瘠,於是讀書讀書,是真讀進去瞭,逮著一本便敲骨吸髓,日後聊起,張口就能背一段。再後來,我翻到有訪談裡她提到正在讀《西方政治思想史》,《看見》中又幾次提到某某哲學傢說。還有從別人的博客裡得知她還看《歌德談話錄》。

這些必然塑造她。

不過正如柴靜在書中自曝的那樣,有時寫東西會為瞭效果而對事實有改動。例如我在看完書後,再去看《雙城的創傷》這個節目,看完博客《與羅永浩同學的談話》後,再去看那個現場視頻,發現有一兩個地方與文字記錄的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