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月餅的吃與送

2016-08-13 17:39:27

文/莫塵

近來,一群朋友飯後閑話,總離不開中秋,其實除瞭放假,聊中秋就是聊月餅。中秋節也是陰歷八月十五那麼一天,硬是被商傢活生生拉成瞭兩個月,六月十五的圓月才爬上坡,三五百元的月餅就在大小超市上架,中秋真可堪稱史上最漫長的節日瞭。一朋友很是鬱悶,訴苦前幾天為瞭和領導套近乎,登門送月餅,發現領導的客廳內“小月”橫陳。領導用手指指,放那吧,然後特意開瞭冰箱,說這裡也塞滿瞭。朋友說他一下子領悟瞭,來不及告辭,灰溜溜就下瞭樓。他說這絕對是他最難堪的節日瞭,以後不整兩枚“黃金月餅”還真拿不出手。

無論是“黃金月餅”還是“金尊蛋黃月餅”,城市的大街小巷,大小超市,你都可以看到包裝各異的盒裝、精裝月餅,連賣菜的阿姨都要不甘示弱地擺兩盒在那叫賣。你也許會在想,這年頭吃月餅的越來越少,為什麼賣月餅的越來越多?說白瞭,月餅早已不是你我幼時記憶中的月餅,一傢人圍坐庭院,飲茶賞月,母親掰一角送入你口中的月餅,而是變成瞭累人的發明,沒有人關註它的口感以及團圓的象征意義,隻關註它的流動,從誰的手中到瞭誰的傢裡。作為食品的月餅逐漸淡出城市人的視野,取而代之的是被商傢過度包裝的,甚至可以買櫝還珠的禮品。商傢營銷月餅的初衷,就是售賣月餅在腸胃之外的社交功能、關系網絡以及人情附加值。

至少在蘇東坡的時代,月餅和詩詞已經結緣“小餅如嚼月,中有酥和詒”。可見月餅很是風雅之物,如今弄得如此功利主義,算是斯文掃地瞭。你現在應該不難理解,為什麼質監部門年年查月餅問題,而問題月餅年年都有。月餅的節令特色非常鮮明,一年就在這麼個時段大量生產,大量銷售,吃定瞭監管部門時間緊,任務重、人手缺、 抽檢不過來,總有空鉆。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商傢對月餅的流向心知肚明,買月餅的人沒幾個是自己吃的,就像一部人情交易機器,還會有人像計較奶粉一樣計較月餅的成色、質量和口感嗎?就算真有半夜餓肚子的領導起床搜羅,拆開一盒包裝精美的月餅,咬一口,隨手丟進垃圾桶,他頂多在嘀咕哪個部下沒良心送瞭黑心月餅,絕少會責罵或投訴哪個商傢沒良心做出黑心月餅。

作為禮物的月餅無處不在流動中。在人類學傢的眼中,當下月餅社會關系的不對稱造成瞭月餅的不對稱流動,它基本上沿著社會地位階梯向上單向流動,收禮者對贈禮者保持優勢地位,這樣,月餅的單方面饋贈使得權力關系滲透進社會生活實踐之中。月餅的流動實際上更多的是對權力發出利益訴求的信號,傳統意義上禮物交換的互惠原則消失瞭。商傢按照社會關系網絡設計出來的月餅流動路線,無情地反映瞭工具性饋贈代替情感性饋贈的現實。所以說,精明的商傢產銷月餅,其實是在產銷一個符號,至於這個應節符號的菌落總數、食品標簽幾乎不在考慮的范疇。而質監部門即便無法扭轉社會與商傢合力將月餅符號化的趨勢,但仍必須堅持月餅作為食品的本質,千萬不可一方面通報N多月餅不合格,一方面辯稱不合格月餅也可以售賣。如此自相矛盾的說辭,讓人隱約觸碰到質監部門抽檢月餅的形式主義化,猶如舊傷復發,讓人心痛。

最後,我寧願月餅隻是月餅,沒有精美的包裝,沒有太多的迎合口味,沒有復雜的化工合成,沒有人情世故與權力饋贈的附加值。咬一口月餅,剪兩瓣月光,切幾兩思念,對水,飲下,夢裡故人相見。如此就好。在吃月餅這件事上,哪怕附庸風雅總比世故濫情強。

點評:中國是個人情國度,人情是隻蟲子,不把他幹掉,那心裡永遠不會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