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8 23:23:28
知識的英文為“knowledge”。它的第一個音節是“know”,知道。但是knowledge這個詞的末尾是edge, 是邊緣。我們可以“知道”回字的四種寫法,可是它並不能讓我們處在領先地位(leading edge)。中文也是一樣,“知識”中,隻有“知”與”識”結合時,它才能產生edge, 成為力量。狹義的knowledge本身是沒有力量的。
當我們說知識的時候,有時候我們說的是知道,比如鴉片戰爭哪一年爆發。有的時候我們說的是常識,比如一年有四季。有的時候我們說的是見識,比如認識到是什 麼原因,造就瞭現在的金融危機(當然這是見仁見智的)。一個知道很多事實而不知如何處理的人,現在我們已經不叫他知識分子,而稱之為知道分子。知道而無見 識,徒增談資,於世無益,那麼又有什麼意思呢?
錢鐘書的《管錐篇》,是好書,但餘英時說它是 “一地散錢”。李潯陽就問瞭一個很有價值的問題:錢鐘書到底提出什麼創見瞭沒有?沒有印象。這可能是當時的社會現實,做這樣的學問更安全一些。你可以旁征 博引,天花亂墜,可是那又怎樣?如今,天下文章一大搜,掉書袋沒價值。久瞭,人們會發覺,很多文章寫出來,隔三四裡都能聞出Google和維基的氣息來。 過去學人引用文獻冷僻,人以為奇,可是如今我發現,古騰堡項目把所有古代稀奇古怪的文獻都在往網上搬,以至於過去的海量文獻離我們隻有一個鼠標那麼遠。在 這樣的背景下,整理諸如《四部文明》齊、大、全、備的紙質文獻庫價值十分可疑,因為稀缺的不再是信息資源, 而是在運用信息的能力。
1956年,教育心理學傢本傑明·佈魯姆(Benjamin Bloom)發現,美國學校的測試題95%以上是在考學生的記憶。他於是發明瞭一個新的學問分類法,就是影響瞭兩代美國人的佈魯姆學問分類法(Bloom’s Taxonomy of learning).該分類法說學問由低到高,分知識(Knowledge)、理解(comprehension)、應用(application)、分析(analysis)、綜合(synthesis)、評估(uation)幾個類別。 這個分類法在美國教育界,尤其是中小學,幾乎是人所共知。很多學校的課程設置,就是以佈老的分類法為依據,經過兩代人的時間,美國的教育成功地走出瞭“記 憶”為主導的測試方法。即便在小學階段,如我們傢費思這個年齡段,它這些分類技能也是齊頭並進的。比如應用,我看小孩從小就在學著如何將自己的知識用在實 踐當中,比如我記得她一年級就有“訪談”作業,讓他問傢裡人喜歡香草冰淇凌,還是巧克力冰淇凌,然後制作成圖表出來。我看這就是講究多項認知技能的組合。
現在我們常講“分佈式認知”(distributed cognition)的,也就是大腦一部分(如記憶部分)被解放出來,被電腦、手機等外部智能輔助設施取代。那麼大腦幹什麼呢?得側重於分析、應用、綜合、評估這些“高層次思維”(higher order thinking).當然,思維的類別不能簡單用低層次高層次這麼來區分,因為有些“低層次”技能,也具有高價值,例如“知道”吃毒藥的危害,或許會拯救一個人的生命。同樣,一些“高層次的思維能力”低價值,比如對趙薇著裝的評估。但是總的說來,低層次知識和技能容易復制和傳播,而“高層次技能”,尤其是批判性思維能力,創新能力,和普遍意義上的學習能力,培養起來比較困難一些,且宜早不宜遲。
人們常說新經濟是“知識經濟”,其實再往下走,應該叫“學習經濟”。我最近看到一個有趣的說法,說過去的大學學歷是“四年制”(four-year degree)。現在是“四十年制”(forty-year degree)。 過去,學習是為瞭積累各樣知識以防萬一(just-in-case), 現在是按需定制的及時學習(just-in-time)。過去,一個人掌握一門技能,一門知識,可以管他一輩子。現在的好多職業註定要終身學習。比如 IT,簡直就學得沒完沒瞭,一有松懈就要落伍。IT的老師常常拿英文系老師開玩笑,說還是他們好,學會一樣管用一生,反正莎士比亞死瞭就死瞭,不會冒出一 個莎士比亞3.0, 莎士比亞XP出來。但即便是在英文系,據我所知,學習方法和領域也在更迭不息。老師的知識,更新換代慢一些,但是學生如果也是抱著一定的知識一輩子,那就 隻有自己慢慢落伍去瞭。
本文開頭,我們說知識的第一步是“知道”( know),最終的目標是產生領先(edge).那麼know和edge中間這個L 是什麼呢?它就是熱愛(love),它就是學習(learn),它就是生活(liv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