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20 18:26:28
不僅如此,我還開始練健美,希望皮包骨頭的軀體能長些肌肉。那是二十多歲時候的事情。老友社會學傢鄭也夫嘲笑我:“這可是最先天決定的項目。你怎麼 練也趕不上那些不練的呀。”確實,活瞭二十多歲,我就沒見過一個男人比我弱、比我瘦。不過我告訴他:“這是我最大的弱點。我如果在自己最弱的方面努力,能 練得和常人差不多,世界上還有什麼挑戰我不能應付呢?”他看我一眼,不說話瞭。這也是我要向女兒展示的東西。那時我每天帶她去健身房。我讓她抱著我的軀 體,拿她作負重引體向上。當時她三十斤多一些。我負載著她能作七個引起向上。旁邊的人看得目瞪口呆。一次在遊樂場我也這麼玩瞭一次。一個漂亮的媽媽走過來 說:“好一個強壯的男人!”我當然有些飄飄然瞭。不過這一切都被女兒看在眼裡。她也漸漸知道瞭小未必是弱。我還準備跑個公路賽給她看看,那可是我的強項。 隻是因為腿傷尚未實現。
傢長是孩子心中的英雄。傢長的行為最有說服力。不過,僅僅這些還是不夠的。我們反復告訴她:她體重輕沒有關系。她身材苗條美麗,許多人還巴不得象她 這樣呢。後來送她去芭蕾課、參加波士頓芭蕾舞團的演出(後面有專節敘述),她身材出眾漸漸引來瞭羨慕。芭蕾課上的一個女孩子甚至跑過來對她傷心地說:“你 真運氣,我太胖瞭。”我們為那個女孩子難受。不過,以父母的私心,還是高興地看著女兒漸漸開始肯定自己,“心理循環”從負向變成瞭正向。
當然,消除“負向心理循環”僅僅是個防禦性的消極措施。建立“正向心理循環”、讓孩子相信自己,才是最終的解決問題之道。我悟出這一點,也是出於對自己生活經驗的反省。
我小時候功課一直很差,是傢裡最不爭氣的孩子。但高中時突然奮飛,1979年高考名列北京文科的前十五,一下子進瞭北大。事後想想,我一直功課差、個頭小、身體弱,這種狀態至少從一年級持續到初中,按說應該全無自信才對。可是,最後支持我的竟是一個簡單的信念:我很聰明!
我小時候父母去幹校,三兄弟在北京跟著一個不識字的保姆,加上自己調皮搗蛋,甚至在上一年級時就試圖打老師,自然很不成器。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 周圍大人都說我聰明,也許是對父母的客氣吧。我則一直信以為真。還記得有一次在小學上大字課,我描紅模字幾分鐘就描完,寫的自然亂七八糟。老師大怒,停下 課來,專門批評我的學習態度問題。她開始就對全班說:“有人說薛湧聰明。你們說他聰明嗎?”她還特別把“聰明”兩個字寫在黑版上,然後圍繞著兩個字講開 來,並展示瞭我的“書法作品”,最後的結論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那些自以為聰明的人,其實是最愚蠢的。有我的“書法”為證。
這麼一堂針對我的大批判課,當然讓我無地自容。不過,聽著這種批評,另一半的我還在心中竊喜:“我還是聰明呀!”這一自我意識,從來沒有離開過我。 以後不管我的功課怎麼一塌糊塗,我都有個與眾不同的信念,覺得哪天自己會不得瞭的,會幹一番大事業的。這種舍我其誰的心理狀態,使我在高中時突然起飛。那 時我數學學不好,自己還發展出一套理論,覺得我的腦子一定是非常復雜,而現在的數學太基礎、太機械,不需要創造性,我這個復雜的腦子對之不耐煩;沒準到瞭 高等數學,別人理解不瞭,我倒能輕易掌握。總之,我是大器晚成、後發制人。這套觀念還確實幫助瞭我。記得數學課講到“極限”時,我不知道從哪裡聽說極限的 概念屬於高等數學,一下子覺得該自己顯身手瞭,結果理解得特別快。
“自以為聰明”在中文中是個諷刺性的語言。但是,自以為聰明如果能幫助孩子建立“正向心理循環”的話,也未必是個壞事。相信自己聰明,就象相信宗教 一樣,越小傢長給孩子灌輸,孩子就越容易接受,而且會把“自己很聰明”這一觀念,變為自我認同的一部分,使之一生受益。我們正是本著這一原則教育女兒。無 論幹什麼,隻要有一點證據,就馬上設法讓女兒意識到:她非常聰明!以圖創造“正向心理循環”的“第一推動”。比如,我會對她講:“你看,爸爸媽媽的英語不 是自己的母語,許多東西不能教你,還要向你學;而你的同學們,爸爸媽媽的英語是母語,平時一天到晚教他們,他們讀書的優勢太大瞭。可是你再看看,你在班裡 是幾個讀書最快的。而且你又學鋼琴,又學芭蕾,又學中文,你很有天賦。爸爸媽媽非常為你自豪!”有時她剛作好一個加法,我就故作吃驚地說:“哇,這麼小就 能作這麼難的題!你真是不得瞭,有數學才能。大概是從媽媽那裡來的。媽媽當年數學就很好。”她還真信以為真,有時纏著媽媽要求:“你問我個數學問題!你問 我個數學問題!”現在她已經三年級,有的孩子對數學已經開始頭痛。她其實並沒有時間學多少數學,不過一提數學就興致勃勃。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一定 要讓孩子幹自己最喜歡的事情,因為她在自己最喜歡的事情上表現會最出色,會最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才能。這也是我們送她上芭蕾課的原因。對此後邊有一節專門 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