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時間進程的“一個斷點”

2016-09-04 11:06:51

本文摘自:李拯《歷史不糊塗》

武則天就像歷史的一個斷點,傲然遊離於時間的進程之外。如果把中國歷史比作一幅水墨畫,武則天就是那座遺世獨立的孤傲山峰。她創造瞭空前絕後的奇跡,也遭遇瞭亙古未有的孤獨。

中國古代英雄輩出,但還是很少有人像武則天那樣復雜,即便是千載之後,也很難蓋棺論定。剛剛為她的心狠手辣義憤填膺,偏偏又被她作為女性的可愛一面所吸引;正要贊賞她選賢任能的開明與氣度,卻又為她掀起的“酷吏革命”不寒而栗。無論走向哪一個單向的維度,都會陷入劍走偏鋒的困局。她就是這樣令人捉摸不定,也因此自有一種不可抵擋的魅力。

她是一個復雜的矛盾體,在她的身上,融合瞭太多極端對立的元素——政客的陰險與女人的柔情,造反的狡詐與明君的胸襟,放肆的情欲與敏銳的洞察,愛美的心境與殺人的陰冷……或許正是這些內鑠於心的多重性格,才讓她在人生的不同階段履險如夷在不同的人群間遊刃有餘。她不是一個單向維度的人,永遠不會一條路走到黑,因此她能左右逢源、無往不勝。

政治是關於可能性的藝術,而武則天證明瞭中國歷史的一種可能性,那就是女人也能當皇帝。她不同於之前臨朝稱制的漢高後,也不同於之後垂簾聽政的慈禧太後,她們的權力雖然擬於人君,但還是借著與男人的關系“狐假虎威”,她們權力的合法性仍然依靠與男人的關系來支撐。與她們相比,武則天後來“周革唐命”、改變正朔則是直接把男人這棵大樹砍倒,讓女人成為權力的來源和主體,因此更有天馬行空的想象力,也更有挑戰一切的魄力。無論如何,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這一份想象力與膽魄就具有十足的現代性。

然而,悲劇就在於,當武則天站上權力的巔峰,她已經把整個時代踩在自己的腳下,卻發現這就是她人生的終點。真正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她發現自己站立在一個遊離於時間之外的斷點,進一步是萬丈深淵,退一步也是萬丈深淵,由此她感到瞭徹頭徹尾的挫敗感。武則天費盡心機奪走瞭最高權力,卻發現她的權力根本無法傳承下去,她成為儒傢政治秩序的一個棄兒。在經歷痛苦的掙紮後,她決定把權力還給大唐子孫,既革大唐之命,還復大唐之權,這相當於宣告自己一生的努力歸於失敗。究竟是什麼打敗瞭這個曾經戰勝一切的女人?

武則天創造瞭歷史,但是她無法贏得未來。她在成功的時候,證明瞭“政治是關於可能性的藝術”;而她在失敗的時候,則揭示出中國政治超穩定結構的哲學基石。她戰勝瞭所有人,也踐踏瞭有形的政治制度,卻不能打敗無形的政治哲學。那麼,作為女人武則天怎樣一步一步爬上權力的巔峰?最後,她又怎樣在晚年時光敗給瞭那個雖然無形卻又無處不在的政治哲學?

不惜殺死女兒以搏出位

武則天在14歲時就表現出與眾不同的思維與膽識。那時,她正值及笄之年,天生麗質難自棄,養在深閨之時,芳名就已驚動當朝皇帝李世民。於是一道詔書,招她入宮。女兒一朝選在君王側,自然是好事一樁,但畢竟宮廷兇險,年少入宮前途未卜,於是武則天的母親“慟泣與訣”,但她卻談笑自如說:“見天子庸知非福,何兒女悲乎?”宮闈之間,往往危機四伏,一位芳齡14的女孩竟無所畏懼地樂觀前往。武則天的人生,就這樣拉開瞭序幕。

武則天的人生軌跡屬於典型的“否極泰來”的辯證風格。在李世民駕崩之後,她作為先朝嬪妃出居宮外,入寺為尼,人生可以說是陷入瞭難以挽回的低谷。李世民生前,武則天在後宮佳麗中未曾顯達;李世民死後,她在名義上又是先皇的女人,哪個男人敢娶為妻室?武則天似乎隻有落發為尼、遺世獨立這一條逼仄的道路瞭,卻在渺然不知所歸的人生低谷迎來瞭驚天逆轉,繼任皇帝李治經常到感業寺吊唁先皇,竟與武則天擦出瞭愛情的火花。而武則天心裡明白,李治是她的唯一希望,因為隻有皇帝能夠拯救皇帝的遺孀。

武則天善於抓住稍縱即逝的機會,她看準瞭李治多愁善感的性格,決定以自己的似水柔情與悲慘境遇來抓住李治的心。有一次,李治在感業寺路過佛舍,而武則天遠遠看到皇帝過來,悲從中來,且見且泣,淚光盈盈,楚楚可憐,李治的心果然為之融化,“帝感動”。可以說,此時此刻,李治已經暗下決心,哪怕將先朝嬪妃納入後宮要遭到非議,他也要把武則天從深淵中解救出來。而這時,後宮王皇後與蕭淑妃爭寵也恰恰為武則天提供瞭機會。王皇後久無子嗣,蕭淑妃方見寵愛,王皇後為瞭挾制蕭淑妃需要引入外援,而恰在此時聽說瞭李治與武則天暗送秋波的事情,於是決定將武則天“引內後宮,以撓妃寵”。於是,在李治的憐愛與王皇後的算計共同推動下,武則天越出瞭禮教大防的底線,再次進入後宮。王皇後還不知道,她引入的不是隊友,而是自己的掘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