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時間進程的“一個斷點”

2016-09-04 11:06:51

武則天昭告天下,公開鼓勵所有人舉報謀反,通過大臣之間陷入內訌而獲得皇位穩定。史書記載,“時四方上變事者,皆給公乘,所在護送,至京師,稟於客館,高者蒙封爵,下者被賚賜,以勸天下”。也就是說隻要是告密的人,地方官要護送,到瞭京城還要住在朝廷客館,說得好的還能加官封爵,差點兒的也能獲得金銀賞賜。不但如此,“凡言變,吏不得何詰,雖耘夫蕘子必親延見,稟之客館”,隻要是告密,官吏都不能阻擋,即便是村野耕夫,武則天也要親自接見。武則天就這樣用國傢力量鼓勵天下告密。於是,“故上變者遍天下,人人屏息,無敢議”。在重賞之下,周興、來俊臣、索元禮、丘神績等酷吏應運而生,使得社會陷入瞭“一切人反對一切人”的內戰狀態,極大地破壞中國傳統的社會信任和政治生態。

來俊臣等人本來大字不識,但都通過告密而平步青雲。他們深知武則天鼓勵告密是為瞭挾制大臣,而不是真正存在多少造反的陰謀,於是這些人紛紛“以夷誅大臣為功”。時間一久,他們發明瞭無中生有的告密模式,即“告密—誣陷—升遷”的路徑,開始肆無忌憚地濫用“告密”的特權。他們的程序往往是:首先選

擇告密對象,其次動用極刑,最後在屈打成招後入大獄、誅九族。告密的理由必然是“意欲謀反”,而告密對象的選擇往往與謀反沒有任何關系,或是消滅異己,或是出於報仇,或僅僅是因為看上瞭別人的老婆,所以不惜通過告密將其迫害致死,其荒謬如此!

用刑之手段更是慘絕人寰。索元禮喜歡用鐵籠戴在“囚犯”頭上,“以楔,至腦裂死”,還喜歡把“囚犯”掛在梁上,縋石於頭,而極刑一開,“相牽聯至數百未能訖”。如此殘忍無度卻得到武則天的嘉獎,“後數引見賞賜,以張其威”。來俊臣審判時,不問輕重先把醋灌進鼻子,然後掘地為牢,絕其糧食,囚犯“嚙衣絮以食,大抵非死終不得出”。來俊臣還制作瞭10種大枷,後來制成鐵制頭盔,人戴上後“宛轉地上,少遷而絕”。後來,來俊臣都不需要動用極刑,隻需要展示這些刑具就足以讓人“莫不震懼,皆自誣服”。關於告密的程序、用刑的步驟、刑具的使用,來俊臣將其分門別類,寫出集大成者的《羅織經》成為告密與極刑文化的濫觴。

告密成風、大獄屢興,骨鯁之臣朝不保夕,狄仁傑、魏元忠、宋璟、張說、姚元崇等名臣都曾在鬼門關走上一遭,而被酷吏誣陷謀反而招致傢破人亡者,更不知凡幾。其中受到傷害最大的莫過於唐朝宗室子孫。在鎮壓瞭韓王李元嘉的起義之後,武則天把宗室視為更大的潛在威脅,10多個親王及傢族遭到陰誅顯戮,“自是宗室諸王相繼誅死者,殆將盡矣”。

“酷吏革命”達到瞭道路以目、人人自危的境地,武則天的統治看上去日益鞏固。然而,正如法國哲學傢福柯所言,權力是一種流動的關系,“哪裡有權力,哪裡就有抵制”。武則天為瞭挾制群臣、剪除宗室而推動“酷吏革命”,隻是贏得瞭表面的服從,卻造成瞭內心的反叛,人心思唐已成定局。這種方式實際上是為淵驅魚、為叢驅雀。

然而,如果隻有鎮壓這一種方式,武則天就不是武則天瞭。她懂得“胡蘿卜加大棒”的法則,在“忤逆者誅戮”的同時實行“附順者拔擢”,在殘酷之外還給瞭天下士子一個若有若無的希望。這是她復雜的地方,也是她厲害的地方。

用政治吸納安撫精英階層

如果隻有“酷吏革命”帶來的絕望,那麼在“反也是死,不反也會被誣陷致死”的邏輯之下,天下士林一定會選擇魚死網破、玉石俱焚,那樣武則天掀起的白色恐怖就會適得其反。然而,武則天才不會一條道走到黑,她在絕望的肅殺中還夾雜著絲絲暖風,融化著人們內心的戾氣。

如果僅從治國理政的能力出發,武則天與那些男性皇帝相比也是不遑多讓,甚至可以說遠出於大多數君主之上。她雖然陰險狠毒,為瞭權力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但是她清楚地知道權力的邊界在哪裡,並做出瞭一副維護禮法秩序、尊重知識分子的樣子。

有這樣一個故事就非常具有代表性。僧人薛懷義本來是洛陽街頭的無賴,受人推薦得到武則天的寵幸。武則天為瞭掩人耳目,讓他假裝剃度出傢,以僧人身份出入宮禁。從此,這個昔日的無賴就開始飛黃騰達。他不僅成為皇室修建宮殿的總監,還統領瞭數十萬大軍北討突厥,寵榮冠於當世。“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薛懷義一旦小人得志,便有恃無恐、目無法紀,什麼王孫貴胄、文武百官都不放在眼裡,甚至公開凌辱士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