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01-13 22:10:11
文/彩虹之愛
那時候,鐵路走到我的傢,需要三千多步路,我後邊真的量過。
那是個小小的車站,有著五十年代建築風格,坡頂是紅色的瓦,墻壁刷著鐵路特有的那種黃色,沉沉的厚厚的顏色。門窗都是鐵路綠,因為一次次的刷漆和一次次的剝落,龜裂著也就斑駁著。
那時節,火車站永遠是安靜和亂哄哄交替著,沒車經過或靠站,站臺在這頭,隔著兩道鐵軌,就是貨場。貨場上的麻雀多的讓人煩躁,隻有安靜的在貨場上撿拾糧食的時候,會密密的鋪在地上,太陽直直的照下來,站臺上躲在樹蔭裡的人和貨場上的麻雀相安無事。
火車要進站的當口,人群被工作人員和架在候車室門上的喇叭驅趕,突然就喧囂起來,麻雀呼啦啦的飛走瞭,停在圍墻和屋簷上。人們都期盼著,往火車來的方向眺望,手裡緊緊抓著行李。隻有那些老乘客們,繼續悠閑的抽著煙,閑適的站著或蹲著,最多歸攏一下行李。
那年代的火車還是蒸汽的,進站時拉著汽笛,咣當咣當的,停車的一刻,那麼不情願的還吐一口長氣。上的下的熱鬧一陣子,又呼哧呼哧的跑起來。那些送客的和接站的,接到的都急匆匆的往外走,送的卻和車上的人招手,一靜一動,好玩的很。
如果從出站口出站,離我傢蠻遠的,需要出去沿著路走大約兩站,過一個涵洞,再繞回來,位置估摸著和車站是南北端對著。另外瞭,就是從站臺上下來,越過兩條鐵軌,再爬上貨場的臺子,貨場倉庫邊,有個不常開的門,倒是有人看著,通融一下會給你開瞭。那樣,我隻需要三千來步就可以到傢。
那時,父親在外地上班,大約兩個星期回來一趟,每兩個星期,我和哥哥換班,哥哥送回來,我就跟著父親去外地呆兩個星期。我大約五六歲吧,不知道世界有多大,也無從知曉。世界就是院子裡的樹,廠子裡的人,圍墻外的麥地,小朋友們的快樂。
火車對於太多的人是遠方,是未知,是自由,是希望。對於小小的我來講,火車就分兩種,一種負責拉著我和父親或哥哥來往在不同的城市,一種就是拉著貨物去不知道的地方。我對鐵路沒那麼多的期盼或是恐懼,因為快樂和悲傷都是那一刻的,接瞭我反正還要送回來,送回來早晚還會接瞭走。
喜歡小時候對時間的定義,睡瞭一覺就是另外的一天,另外的一天接著另外的一天,春夏秋冬其實沒那麼那麼的重要。除瞭傢裡人告訴你,你又長瞭一歲,你快要上學瞭。其實所有的四季,隻是你換瞭衣服換瞭玩的東西和方法罷瞭。
因為隻有送的時候才去車站,接的時候都是父親自己回來,帶著我或哥哥。沒有通訊工具的年代,都是之前說好的,該回來的時候就回來瞭。那個年代,人是不能爽約的,因為爽約意味著大事發生瞭,或是莫大的意外,人們是怯於不遵守時間的。
因為來來回回就是那一段火車上的時間,於是我回來的時候通常是睡著的,下車都是父親抱著的,今天想來讓父親很為難,因為從出站口走的話,繞路。不走的話,翻越火車道是個累活,畢竟還帶著各樣的東西,吃的喝的好玩的。
父親一般會在候車室再待會兒,等著我醒,或許火車不咣當瞭,我自己實際也差不離瞭。醒瞭就會吵著回傢。父親就和我商量。
“強啊,咱走近路吧。”
“不走,爸爸抱……”
“爸爸抱不動瞭呢,馬上回傢呀,你媽還等你呢。”
“不,爸爸抱著回……”
“這樣吧,強啊,你走路,你會數數,你每走一百步,爸爸給你一塊兒糖…..”
“好啊,好啊……”
於是,父親把我送候車室再抱出來,走到站臺那,那時候安靜的很,沒車來。
父親先跳下站臺,展著胳膊,我就撲下去,摟著父親的脖子。父親努力梗著脖子扭著身子,回頭把東西從站臺上扯下去。漓漓瑯瑯的,深淺走過火車道。然後把我放到貨場的站臺上,東西挪上站臺,自己喘口氣,輕盈的跳上來。
我跑著跳著去趕麻雀,麻雀欺負孩子,不會呼啦啦的飛遠,跳個幾步。我就回來牽著父親的手,往回走。
父親不會提醒我是不是數數,除非我又懶瞭求抱。
“強,說好的,數數、走路、吃糖,強最厲害瞭。”
“一、二、三、四、五……”
“到五十瞭,我要吃糖……”
“說好一百的,強說話要算數……”
“一、二、三、四、五……”
路上父親拿著東西要換肩或換手,我就蹦著圍著父親轉半圈,繼續牽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