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永恒性

2016-08-20 18:18:28

俺1977年出生,在那一年發生著什麼事,我很好奇,最近有個影片《高考1977》,好像也可以看一下。下面是查先生的中國美院油畫系77屆的記憶碎片。


昨夜西風凋碧樹,1977年中國的大學在“十年動蕩”後第一次招生,當時的中國剛剛結束瞭十年浩劫,但時不時地還要經歷寒流的襲擊。中國 美院,這所前生為“國立藝專”—中國最古老的藝術學院中77屆油畫系13個同學,是“文革”後從全國幾十萬考生中挑選出來的尖子中的尖子,最後,他們竟然 被開除的開除、被發配的發配,給歷史留下瞭一個離奇而曲折的晦澀故事。

回憶在中國美院的大學生活,時常會聯想到“The Dead Poet Society”《死亡詩社》這部電影,故事講的是在美國新英格蘭地區的一所修道院式的貴族學校中,外來的新思潮在一群學生中產生瞭火花,從而引發瞭和校方權威之間的一系列矛盾與沖突。

1977年的中國剛剛復蘇過來,一個十億人口的民族被嚴嚴實實地禁錮瞭十年,人們宗教狂熱似的自鬥瞭十年,中國的經濟處於全面崩潰的邊緣,當人們在一片廢墟和荒蕪上站瞭起來,重新睜開眼睛時候,我們特別希望能看到西方,瞭解西方現代文化、經濟和社會制度。

我們經歷瞭無數次的第一次。

第一次聽西方音樂

記得那天我借到瞭一臺袖珍三洋錄音機(幾乎就象現在學生用的復讀機那樣的大小)和幾盒貝多芬和肖邦的磁帶,我們一個個無聲無息地躺在寢室床上聽錄音,大傢 第一次聽貝多芬的交響樂,後來被隔壁宿舍的同學聽到瞭,他們呼籲在學校裡搞一場音樂欣賞晚會,於是工藝系的同學合作設計瞭一張海報……全校的學生圍著這臺 小錄音機聽貝多芬,這就是我們第一次西方音樂欣賞會。

第一次看西方電影

《007,來自俄國的愛情》是我們看的第一部西方原版電影。幾十個學生,老師和傢屬及孩子擠在蚊子飛舞臭汗滾滾的小禮堂中盯著8毫米電影機投在墻上的帥哥康納利風流稠讜的形象……那時候哪裡想得到今天我們可以在傢裡躺在沙發上一張又一張地看盜版DVD?

第一次喝西方“可樂”

無數次地讀到象征美國文化的“可口可樂”,無數次幻想它是多麼可口,以為喝瞭可樂會令人欲欲若仙。可樂剛出來時好象特貴,大瓶裝的要五元還是十元一瓶,那 時每人一個月飯錢總共才十來塊錢,於是同寢室的同學湊錢買來一瓶,每人倒瞭一杯,各自開始喝起來,許久,沒有人出聲,也沒有人樂,良久之後,終於有人打破 沉默:“怎麼味道象咳嗽藥水?”於是,大傢開始可樂瞭起來。

第一次看西方畫展

當時在上海舉辦過好多次人山人海的外國畫展如《法國農村風情畫展》和《波士頓博物館藏畫展》。《波士頓博物館藏畫展》中有七幅現代派作品,這是第一次看到 西方現代藝術的原作。其中一張Helen Frankenthaler 的丙烯抽象畫題為《新大陸》,令人久久不願離去。這也是第一次聽到“丙烯”這種神秘的畫材,看到這種水彩式的抒情的近似於音樂的大幅自由抽象畫,在我們很 多人心裡都引起瞭一種“一石激起千層浪”的回聲效果。一個封閉的文化體系,就這樣被打開瞭一到縫隙,隨之洪水就湧瞭近來,再也無法回頭瞭。中國藝術的今天 就是如此走過來的。

波士頓博物館的藝術總監Kenneth Moffett先生在畫展結束後來到美院做現代美國藝術的講演。講演是在雕塑系旁邊的一個大會議室裡舉辦的,聽眾擁擠得水泄不通。Moffett先生是美 國抽象表現主義首席鼓吹手之一,在講演結束的時候,我給Moffett先生遞瞭一張字條,Moffett先生看瞭一眼就將紙條放在瞭口袋中。這個小小的動 作,引起瞭幾雙在黑暗中窺視的眼睛的註視,第二天就傳出瞭我“給外國人遞情報”的傳聞,外辦、保衛科、系裡都接踵而來進行調查。

Moffett先生回到美國後給我數次寄往美院的來信我從未收到過,因此我也不曾給他寫過回信,所以他以為我可能被關進瞭監獄。多年以後,我到美國康州去 看他,他興奮地親自來火車站接我,與我擁抱時還激動出瞭眼淚。美國人也常常會因此產生英雄感來,希望能給黑暗帶來火苗,希望能主持正義和公道,就象我們在 電影中常看到的那樣。

他不無感慨地回憶瞭他那一次中國之行,尤其是我遞紙條所引起的那一段插曲。他說因為我給瞭他那張紙條,當晚在他下榻的酒店裡,來瞭多位便衣(他說不清這些人是公安還是學校的外辦人員),對那張紙條進行盤問,索取那張紙條,但Moffett先生始終沒有交出那張條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