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的永恒性

2016-08-20 18:18:28

A先生的偏執狂在嵊山島體驗生活結束時又發過一次高潮:

我們離開嵊山島坐渡船去淀海,在出發的路上林琳手裡拿瞭一大塊調色板,上面有一堆未幹的油畫顏料,因為林琳的調色板特別大,沒法放進畫箱裡,同時還有一大 堆未幹的顏料不舍得仍掉,所以他準備將其提在手裡帶回傢去。沒想到上瞭渡船,船上人擠加上海浪搖搖晃晃,調色板上的顏色不時地擦到別人身上。當渡船開到海 中央時,林琳實在不好意思再把別人的衣服弄臟,便一揮手,把調色板投入瞭大海。當調色板在被閃耀著金色陽光的波浪吞沒之際,A先生聲嘶力竭的訓斥立刻象低 空飛行的美軍戰機般地在滿滿的一船乘客中響瞭起來:“真他媽的混帳東西,一個藝術傢連調色板都扔瞭!你算是個藝術傢嗎?你有資格成為藝術傢嗎?真是混帳透 頂……”

A先生對“藝術”的執著簡直到瞭走火入魔的境地,扔一塊調色板就當不成藝術傢,人傢梵高連耳朵都要割下來扔瞭呢。A先生如此珍愛與藝術有關的一切,但不曉 得他為什麼畫不出一幅精彩的令人嘆服的作品,大概這種藝術上的壓抑使他也變成瞭一個精神上的虐待狂。嵊山島之行以一罵查立開場,二罵林琳閉幕,A先生自導 自演瞭一出罵街戲。

政治課風波

那天不知是上課時間通知錯瞭還是人人都因天氣熱得發昏忘記瞭下午的政治課,上課鈴響過半天教室裡隻到瞭兩個學生。政治課老師B先生等待戈多似的站在講臺 前,我猜他的心情是復雜的、痛苦的。上課時間早過瞭,沒見再有人進來,另外那位同學站瞭起來,連招呼都沒打就走瞭出去離開瞭課堂。B先生眼淚汪汪地和我對 視,我心裡可得意瞭,我是多麼優秀的一個學生呀,竟然是你課堂裡唯一的一個學生!

B先生尷尬著臉問我是否知道為什麼這麼多人不來上課,我想瞭想便對B先生說:這樣吧,我明天告訴你答案。當晚我激揚文字寫瞭大概七、八頁紙的一封長信,綜 述瞭為什麼現在同學對政治課提不起興趣的原因。作為一個年輕的大學生,講的可能不全正確,但也不全無道理。第二天我將此信交給瞭B先生。

我在大學二年級對哲學開始瞭興趣,最初是從讀朱光潛的《美學原理》開始的,追根溯源,開始鉆研古典哲學,從黑格爾追蹤到康德,從康德到畢達哥拉斯,後來發 現哲學是一環套一環的,接下去又鉆研現代的,尼采,叔本華、佛羅伊德、維特根斯坦,直到法蘭克福學派和青年馬克思。尤其是青年馬克思“哲學手稿”中的才華 橫溢和意氣風發對我的印象尤其深。記得我在給B先生的長信中第一個要求是希望把馬克思主義放到西方哲學歷史的大背景中來講,而不是完全將其孤立地抽出來進 行灌輸。就我自己來說,從馬克思的著作延伸出去,我發現瞭一個極為有趣和深邃的近代西方思想發展的歷史,為什麼學校裡的政治課就不教這些內容呢?即使到瞭 今天,我仍然覺得當時從學馬列著作的開始,閱讀瞭許多西方近代思維的著作,使我一輩子都受益無限,比如亞當•思密經濟思想中關於“無形的手”的學說,今天 我在經商和企業管理中,還會常常不斷地引用,來教育團隊。

總之,我的這封信的內容並非什麼警世危言,而是反映瞭當時不少大學生所面臨的一些迷茫。對於做老師的來說,首先應該感謝我對他的尊重和誠意,花瞭一晚上的心血來寫這麼一封充滿真誠和建議的信。我把信交給瞭B先生,他說讓他好好看一下然後來和我討論。

但不幸的是:他食言瞭,他從此再也沒有來找過我。過瞭大約一個多星期,有幾位當時對我比較關心的老師突然驚異地責備我為什麼寫出這樣的東西?我當然也非常 疑惑,不知道自己犯瞭什麼錯誤。又過瞭幾天,我從另一位院辦工作的老師那裡看到瞭一份文件,這是在美院領導內部傳閱的由B先生打的小報告,其中把我的那封 長信中的許多話,斷章取義一段段地摘錄出來,不少關鍵字下面還加瞭下劃紅線。於是就構成瞭我“有系統、有理論的反對馬列主義”這麼一個罪名,從此以後我在 美院的日子便不得安寧。因為以前藝術觀點上的分歧還屬於學術上的討論,現在把這種分歧上升到瞭政治的高度,那問題就嚴重瞭,是一個質的轉變。

我想,無論我的信中有那些東西寫的對不對,老師有必要和學生進行全面溝通來幫助學生提高認識。但是令人不解的是,B先生從未找我談過關於這封信的事,他作 為老師是失責的。美院領導是否也有嚴重失責的地方?學校瞭有個學生在“有系統、有理論的反對馬列主義”,為什麼從來不安排人來幫助這個學生?或者發出正式 警告,或者早些開除瞭得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