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9-10 11:08:54
進瞭中學後,一學年中有八九個月我幾乎都不念書,隻花心思在自己有興趣的東西上。之後,老師警告我說,如果不被勸退的話,至少也得留級一年。於是我把埃爾莎小姐給我的那本塵封已久的練習簿找出來,立下目標並組織自己的思考。照著這種有計劃、有目標的方式,努力幾個星期,我就可以名列班上的中上水平;這也是我在二十一二歲取得博士學位的讀書方式。那時,我已是一傢報紙的資深編輯。自從中學畢業後,我就開始全職的工作瞭。在準備博士考試時,我幾乎沒有上過課,卻已在教一些法學院方面的課,如契約法、犯罪法或是訴訟程序等,我對這些學科可說是缺乏興趣,但是想到埃爾莎小姐給我的練習簿,那種計劃方式以及表現測評,正如我在小學四年級時擬定的作文計劃,那三天的博士考試口試以及論文寫作也就輕松過關。
最後,我發覺埃爾莎小姐和蘇菲小姐讓我學到:高品質的教導與學習,充沛的活力與樂趣,這些都可並行不悖。這兩位女士為我們立下瞭最好的典范。
直到兩三年後,我才遇見另一位真正的老師。在那之前,我幾乎要和同學以及他們的父母秉持著相同的信念,也許全世界大多數的學生也是這麼認為,那就是學校實在是個無聊的地方,而許多老師更是能力欠佳。我雖沒忘懷埃爾莎小姐和蘇菲小姐,但對我來說,她們已是神話中的人物瞭。
我能遇到施納貝爾真是三生有幸。當然,我沒有資格當他的學生,他隻教一些可望嶄露頭角的年輕鋼琴傢。我隻見過他一次,而且隻有短短的兩小時。那天,由於他的課程表有點混亂,在陰錯陽差之下,使我得以旁聽他的課。真正上課的是一個同學的姐姐,她的天賦非凡,而且已經開始其職業演奏生涯瞭。在20世紀20年代的時候,施納貝爾並不像後來名氣那麼大。事實上,他是維也納人,因為認為維也納太過“單調”才跑到柏林。在希特勒掌控德國時,他又遠走美國,之後才大大出名。
那回上課的頭一個小時,實在是再平常不過瞭。施納貝爾先要同學的姐姐彈上次指定的作業,也就是一個月前在這兒學過的。我還記得是莫紮特和舒伯特的奏鳴曲。即使我隻有12歲,聽她一彈,也知道這樣的技巧已是非常高深,而她大概隻有14歲(那時的她,已經以技巧嫻熟聞名維也納)。施納貝爾稱許她的技巧,請她把某一個樂章再彈一次,然後再針對另一個樂章問問題。他說,某一小節或許可以彈得慢一點,或者再強調一下。這和教過我的那些平凡的鋼琴老師可謂無大不同。
然後,施納貝爾給她留下一回的作業,也就是一個月後要上的,要她先讀譜。我再一次發現她的技巧實在是非比尋常。施納貝爾也說到這一點。之後,他回到前一個月上的課程。
他說:“利齊,你知道嗎,這兩首曲子你都彈得好極瞭,但是你並沒有把耳朵真正聽到的彈出來。你彈的是你‘自以為’聽到的。但是,那是假的。對這一點我聽得出來,聽眾也聽得出來。”利齊一臉困惑地看著他。
“我告訴你,我會怎麼做。我會把我自己親耳聽到的舒伯特慢板彈出來。我無法彈你聽到的東西,我不會照你的方式彈,因為沒有人能聽到你所聽到的。你聽聽我所聽到的舒伯特吧,或許你能聽出其中的奧妙。”
他隨即坐在鋼琴前,彈他聽到的舒伯特。利齊突然開竅瞭,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正如我在蘇菲小姐的學生的臉龐上看到的。就在此時,施納貝爾停瞭下來,說道:“現在換你彈瞭。”
這次她表現的技巧並不像以前那樣令人眩目,就像一個14歲的孩子彈的那般,有天真的味道,而且更令人動容。我也聽出來瞭,我的臉上必定露出一樣的微笑,因為施納貝爾轉過身來對我說:“你聽到瞭吧!這次好極瞭!隻要你能彈出自己耳朵聽到的,就是把音樂彈出來瞭。”
然而,我對音樂的鑒賞力還是不夠好,因此不足以成為一個音樂傢。但是,我突然發覺,我可以從成功的表現學習。我恍然大悟,至少對我而言,所謂正確的方法就是去找出有效的方法,並尋求可以做到的人。我瞭解到——至少我自己不是在錯誤中才能有所體認,我必須從成功的范例中學習。
但是,多年後,我才明瞭自己當年無意中已經發現瞭一種方法。大概我是在閱讀德國猶太哲學傢佈伯(Martin Buber)一本早期著作時才恍然大悟的。書中提到一位1世紀猶太智者所言:“上帝造出來的人都會犯下各式各樣的錯誤。不要從別人的錯誤中學習,看看別人是怎麼做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