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1-26 11:08:18
文/鹿鳴之什
當愛面臨考驗與試煉,我們該用什麼來證明愛的完整?這就是《不屬於我們的世紀》所要探討的問題。
《不屬於我們的世紀》很厚,正如一切以傢族史為主題的小說那樣。一個美國傢庭,幾十年的跨度,鮮明的社會背景,這些先見印象讓我在翻開它之前以為這是一本喬納森•弗蘭岑風格的美國傢庭劇場。但讀完全書,我感覺它不屬於弗蘭岑的旁觀冷冽,而是用滿懷溫煦和愛意的筆調,去摹寫艾琳一傢的奮鬥、失去、愛與憾。小說雖然很長,但是很容易進入,作為處女作和暢銷書,它有屬於自己的敘事路線,用每一個不長的篇幅講述不同的階段,讀者會感到小說的敘事時間過得很迅速,畫面感很強。這是一本關於一個美國普通中產階級奮鬥史的小說,更是關於阿爾茨海默癥對一個普通傢庭帶來考驗的小說,最重要的,我想這是一本關於傢庭之間的愛與包容如何在奮鬥和疾病間求取平衡的小說。
小說的主要人物是利裡一傢三口,妻子艾琳,丈夫埃德與兒子康奈爾。艾琳自幼在愛爾蘭移民傢庭長大,父親在紐約佈朗士區一傢酒館做老板,母親一心想獲得身份留在美國。艾琳從小父母不睦,這讓她形成瞭強大的自我保護力和堅定的目標感。當她遇見同樣愛爾蘭移民傢庭出身的埃德時,覺得他就是她的丈夫。更重要的是,艾琳懷著跳出工薪階層階級,進入中產階級門檻的夢想,她覺得埃德能與她並肩攜手。艾琳靠自己的奮鬥成為護士長,埃德也成為一名社區大學的教授,他們靠著自己的努力在紐約買下獨棟三層樓房,生瞭一個兒子,一切都向著穩定與體面走去。
當兩個人的事業都蒸蒸日上之時,他們的分歧也就此展開。艾琳希望埃德接受制藥公司的工作獲得更高薪水,或者去名望和機會更好的紐約大學,但是埃德希望獻身於科學,在佈朗克斯社區大學獲得逐步晉升的機會而放棄瞭紐約大學的部門主任教職。“佈朗克斯社區大學需要我,任何人都可以做紐約大學教書,對我來說,重要的是要讓學生們在畢業時知道自己接受過真正的教育。我想要幫助他們考進紐約大學,我想要準備好滿足那些要求”,當然還有更實際的,更生活層面的,那就是紐約大學不可能保證他獲得終身教職,社區大學的實驗室能夠滿足他的需要,申請各種撥款,同時還有退休計劃和豐富的健康福利。
艾琳有著強大的目的性,她是一個執行力很強的女子,她和大部分在一線城市定居的中產階級妻子一樣,希望丈夫能在看得到的職位晉升中獲得更高的薪水,拓展更有前途的事業。可是埃德的目標不是功利性的而是理想主義的,為瞭穩定的研究環境,他寧可放棄“錢途”的誘惑。
和任何一個望子成龍的母親一樣,艾琳對兒子康奈爾寄予厚望,她焦灼地期待康奈爾長大,緊盯他的學習,這和埃德的寵愛形成截然對比。“康奈爾考瞭95分回到傢便能贏得埃德的笑臉,害得她不得不開口追問他是怎麼丟掉那5分的。她最討厭看到康奈爾走路時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仿佛他的身上根本就不需要擔負起什麼責任似的。”
這本書的細節性很濃鬱,對於婚姻的細微描寫讓每個身在婚姻中的讀者都能感同身受。為瞭跳出原生傢庭的階級壁障,走入更高層次的階級,剛剛通過獲得不動產房屋與穩定工作,踏在中產階級門檻之上的年輕夫婦往往誠惶誠恐,因為這階級是搖擺的,隨時可能重新墜入下一層。所以他們表現出的奮進其實不乏焦慮,他們希望通過不停的改變盡量遠離可能的階級“危機線”,艾琳就是典型的代表。
如果小說順著這條路徑走下去,將會是又一本《革命之路》。夫妻雙方漸因理念的不同走入分歧,在婚姻外尋找慰藉,在婚姻內帶著偽裝的面具得過且過。但是小說在中途戛然而止,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將阿爾茨海默癥引向這個傢庭。這是上帝的考驗,是讓艾琳認清何為自我、何為對方、何為傢庭的試煉。
在《不屬於我們的世紀》(我想書名We Are Not Ourselves也暗示瞭阿爾茨海默癥“遺失自我”的主題)裡,作者馬修•托馬斯通過艾琳的視角展開埃德的病癥。這樣疾病的事實就展現得慢一些,也更殘酷一點。剛開始他們隻是看到埃德各種莫名其妙的表現,漸漸感到他變得不太一樣的性情,到什麼東西在緩慢侵蝕日常行為與思維邏輯,才讓艾琳發現埃德的身上的光度在悄悄扭轉。
《不屬於我們的世紀》扉頁上用瞭《李爾王》的臺詞作為題記:“人一旦有病在身,肉體受苦,心神也跟著它遭難。那時候,我們也就由不得自己瞭”。正如《衛報》的評論所言“心智同他的身體一樣被剝奪。他的身份將崩潰,甚至他的語言能力也會離開他,最後隻能留下簡單痛苦的遺言”,這暗合瞭一本同樣以阿爾茨海默為主題的紀實作品《流放的老國王》這個名字。“李爾王”是一位被流放的老國王,而本書中的埃德,因為阿爾茨海默癥的折磨,精神被肉身流放,直至茫然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