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16 11:00:40
文/稻田
十幾天的歐洲之行結束瞭,飛機在祖國的上海落地,見到瞭熟悉的建築,看到瞭熟悉的面孔,聞到瞭熟悉的氣息,萬米高空,萬裡飛行,兩個世界的轉換,竟似在倏忽之間。拖著行李在街道上走著,心裡產生一種恍惚感——“旅遊的魅力是距離產生的嗎?”一個話題跳入我的腦際。
最有說服力的是在異國他鄉烹制中餐的經歷瞭。
到克拉科夫入住的當晚,胃腸已被一路的西餐攪得翻轉,“煮泡面吧”,女兒的提議立即得到一致的贊同。
面的包裝上標著熟悉的商標和熟悉的中文,再加入同是國產的午餐肉,湯面咕嘟之中,熟悉的香味便充滿瞭整個房間。一傢三口迫不及待地美餐一頓後,我摸著肚子滿足地走到陽臺看夜景,猛地激動起來,這是在哪裡?這是在萬裡之外的波蘭煮中國的呀。食品和烹制簡單而熟悉,但換瞭一個國度,拉開瞭一段距離,便產生瞭值得體味的興奮和神奇感,可見旅遊的魅力是與距離相關的。
加深這種感悟的是後續正式烹制中餐的經歷。
克拉科夫酒店產生的距離意識一直在我身體裡發揮著提醒的作用。到佈拉格的幾天,我們的吃飯問題大都是在民宿裡解決的。民宿就在佈拉格老城區的一棟民居裡,開放式廚房,與國內並無別樣,但餐具卻是各樣的刀叉,炒鍋也是平底的瞭。接下來要完成的事情是采購,在歐洲的古街道裡找到一間超市,竟然看到許多面孔相同的國人,照國內的式樣買瞭一大堆肉菜,從各種膚色的遊客身邊七轉八拐地回到住處,進入廚房操作程序的時候,時空便模糊起來,像在國內的傢中瞭。
蘿卜排骨湯,燈籠椒炒肉絲,清炒黃瓜,香腸炒大蔥等,一溜花一樣擺上餐桌,三口圍坐,將德產的啤酒斟滿,碰杯的時候,已經意識到這是將中餐和團圓“空降”到萬裡之外的佈拉格瞭,旅遊的神奇和魅力感也充斥於心,吃得格外有滋味。
更有滋味的還在窗外。
民居就在古城裡,距離著名的查理大橋隻有百米之遙,大橋上的30尊表情各異的雕像似乎已經發現,橋下的一間民房的餐廳裡,出現瞭新奇的景象吧?
用現在的眼光看,查理大橋也就是一座普通的石橋,但知道它已經在伏爾塔瓦河之上橫空跨越瞭悠悠600餘年,知道大橋是歷代國王加冕的必經通道,特別是想象到“捷克音樂之父”斯美塔那,接受伏爾塔瓦河撞擊查理大橋的呼喚,創作交響詩《我的祖國》的情景,以及作傢卡夫卡,孩童時借著路燈的光亮,一步一停,數著橋面石子的畫面,這個時候,身在異國的我的意識裡,現實的時空和歷史的時空向兩邊無盡的伸展看去,恍惚之中,便心潮激蕩,幸福滿滿瞭。
距離在旅遊中的作用仍在證明和發酵著。到維也納的住處依然是民宿,主人是一位年輕的男子,與女兒嘰呱交代幾句後,便將一個歐洲的傢交給瞭我們。依然有設備齊全的廚房,依然有已經熟悉的炊具,將食品買來,又做起瞭中餐,同樣一傢三口圍坐,同樣斟滿瞭德產的啤酒,但感覺已與第一回有瞭不同。我知道,這是因為烹用中餐的次數和場景多瞭,距離的界限開始出現模糊的緣故。
這時,享用西餐的願望反倒強瞭起來。
照著導航的指引,在一個 Y 字形路口找到瞭“中央咖啡館”。這是維也納排名第一的咖啡館,距今已有140年歷史,出名的原因還不僅是其歷史的悠久和西點的色味,更在於這裡與一連串的名人聯系著。
客人很多,要排隊等候,迎面一尊坐姿的雕像在琳瑯滿目的點品臺前迎著,他就是那位“不在咖啡館,就在去咖啡館路上”的奧地利著名詩人阿爾滕博格。他是中央咖啡館最忠實的客人,“後半生除瞭睡眠時間之外,差不多都是在這裡消磨掉的”。這位留著兩撇八字胡的禿頂老人,西裝革履地坐著,眼神幽深凝滯,他又在構思什麼作品嗎?
目光搜尋過去,似乎看到咖啡館裡還坐著許多如雷貫耳的藝術傢和學者,貝多芬、莫紮特、舒伯特,以及弗羅伊德等。在這樣一個文人墨客和政商名流時常聚會的場所,藝術和文化的氣息與窗外不時經過的高頭駿馬和古式馬車疊映在一起。於是在馬蹄和響鈴聲中,歷史的煙雲便將品嘗美點和美酒的今人托舉到遙遠的時空之中,晃晃悠悠,迷迷陶陶瞭。
萬裡異國烹中餐,萬裡西洋品歷史,萬裡他鄉思人生,這一切的新奇和收獲,都離不開距離的作用。
我算明白人們都喜歡和向往旅遊的原因瞭——“離開,走出去”,這是現實人心的共同訴求和呼喚。現實的生活和人生,像是一個不斷給自我壘砌屋子的過程,屋子再大,終究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愛恨情仇在其中,喜怒哀樂在其中,迷戀疲累在其中,俯首仰望在其中,種種感受和經驗像放進鹽水罐子裡的泡菜,香味發酵的同時,呼吸也困難起來,視線也模糊起來,所以產生瞭“走出去”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