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12-31 11:00:27
文/徐緩歸
1.
這個世界上有金匠、銀匠、瓦匠……也有鐵匠。
而我,是一名鎖匠。
和普通的開鎖人不一樣,開鎖人為錢,而鎖匠為鎖。
鎖匠世代單傳,窮其一生,隻為碰到一把自己解不開的鎖。
我五歲學開鎖,八歲小有名氣,十三歲時已有人稱我為百秘莫藏——開鎖王,沒有人能夠在我面前鎖住秘密。
爺爺也說我足以擔得起鎖匠世傢的傳承,我不愧被稱一聲開鎖王。
不過我很清楚,我還不算不上一個真正的鎖匠,因為我還沒有遇到那把我打不開的鎖。
鎖匠者,一半為鎖,一半為匠,沒有遇到一把值得自己終生追求的鎖之前,鎖匠是不能稱之為鎖匠的。
2.
夜晚,有月,夜色溫柔。
我接到瞭一個電話。
電話裡傳來一陣女聲,聲音輕柔如月光。
她請我幫她開一把鎖,我自然沒有拒絕,鎖匠是沒有理由拒絕開鎖的。更何況是這樣一位溫柔的姑娘,試問有誰能夠拒絕呢?
女人難拒,溫柔的女人更加難拒。
我還清楚記得那天的情景。
那是一個貓一樣的姑娘,黑黑的走廊上,她蹲在一個角落裡,可憐兮兮地看著我。
她傢的鎖是一種很簡單的球形鎖,我六歲時便能閉著眼靠一根鐵絲打開,但是我這次居然沒能打開,這讓我自己都感到很吃驚。
她彎著腰,睜大眼睛問我,是不是很麻煩?
我抬頭看瞭她一會說,你往邊上站站,太黑瞭,還有,你的頭發蹭得我臉很癢。
我不知道她臉上是什麼表情,我隻知道她很快就挪到瞭一邊。
借著月光,我終究還是打開瞭那把小小的鎖。
我沒有收錢,鎖匠開鎖是不收錢的,我隻想快點離開這裡。
因為我突然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看到我開鎖的手在微微顫抖。
我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就像一位劍客突然發現他握劍的手開始顫抖,這究竟意味著什麼呢?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很驚慌,我很想逃離。
不過後來我終於知道,那種奇怪的感覺叫做——情動。
3.
世界很大,但是小城卻很小,小城唯一的高中更小。
我很奇怪,為什麼認識她之前,我從未在學校見過她,但是自從那次幫她開鎖以後,她就在一直在我的眼前晃來晃去。
有時她叫我一起吃飯;
有時她叫我一起逛書店;
有時她叫我一起打乒乓球;
……
世界仿佛一下子變得豐富多彩瞭起來,不再是單調的三點一線瞭。
4.
“哎,你這麼會開鎖,那你會解繩鎖嗎?”有天她突然這樣問我。
“當然。”我從來沒把這種小孩子的玩意放在心上過。
“你等著。”她從口袋裡拿出兩根紅繩,很快便系好瞭。
“這叫鴛鴦結,好不好看。”她舉起系好的結。
陽光照在她的臉上,她的結上,耀得我睜不開眼。
“美嗎?”
“美。”
可是究竟是人美還是結美呢?
我不記得瞭,我隻記得那天,我確實沒有解開那個結。
我知道我能解開,但是我沒有解開。
結能輕松打開,可是鴛鴦結呢?也能被我輕松打開嗎?
我不知道,因為我要高考,它不允許我想太多。
我常常覺得高考是一個奇妙的東西,仿佛十八歲並不是一個人成年的標志,高考才是。
高考不完,你永遠是一個孩子;高考結束,哪怕你還是一個孩子,也不會有人再來管你。
很多人很怕高考,但是我不,我很期待高考。
我每天晚上都看月亮計算還有多久高考,因為我知道,隻有高考完以後,我才可以全心全意地去愛一個人,愛一個人,我便要給她全部。
我記得我一共數完瞭九次月圓月缺,我能清楚地知道明天的月亮是什麼樣子,可是我算不出我六月的月亮是圓是缺。
我打算在考完的那天向她表白。
最後一科收卷鈴響起十分鐘後,我終於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瞭她,她像一隻貓。
“我可能考不上重點瞭。”沒想到先開口的是她。
“沒事,你考哪裡,我們一起吧。”
“不要,你能去更好的地方的,你有錦繡前程,我已無一臂之力,我不能耽誤你。”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在乎!”說完,她就梨花帶雨地跑開瞭。
我愣在原地,我突然感覺我和她的距離好遠好遠,遠到想看清她的背影都是那麼難。
5.
那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她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去瞭哪個城市,我知道她是為瞭躲開我。
不過她托人給瞭我一個盒子,盒子裡是那對鴛鴦結,那對曾在我手裡在她手裡摩挲過的鴛鴦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