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所不知先生

2016-08-13 17:39:38

做人的目的不是別的,隻是為瞭尋求自身的快樂,即使是舍己為人,那也是出於一種幻想,以為自己所要尋求的快樂就是慷慨大方。——毛姆

我在見到凱蘭達之前,就有點不喜歡他。

第一次世界大戰剛剛結束,橫渡太平洋的航線非常繁忙,客艙是很難預訂到的。我很高興,弄到一個雙人客艙,但當聽到同伴的名字時,我就有點灰心瞭。“凱蘭達”,這使我有一種在空氣窒息不流通的房間裡的感覺。想起在這14天的旅途中(我從聖弗蘭西斯科到橫濱),將和這個凱蘭達共用一間房,我就感到不舒服。我討厭他的名字,要是他叫史密斯或者佈朗什麼的也好一點。

上船後,我來到客艙,發現凱蘭達已經來過。一隻又大又難看的衣箱和一個貼滿標簽的手提箱放在他的床下,臉盆架上擺著他的香水,洗發精和潤發油,檀木做的牙刷上鍍金印著他的名字縮寫。

我不喜歡凱蘭達。

在吸煙室裡,我要瞭一副單人玩的紙牌,正準備開始玩的時候,一個人走瞭過來向我問好。

“我是凱蘭達。”他在我面前坐下,笑著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齒。

“哦,我們好像住在一個房間。”

“聽說你是英國人,我感到很高興。在海外遇到自己的同胞,確實讓人激動。”

“你是英國人?”

“當然,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英國人。”說著他拿出他的護照遞給我。

“想喝點什麼嗎?”他問道。

我疑惑起來。美國正在實行禁酒令,船上是找不到一滴酒的,但是凱蘭達狡黠地朝我笑瞭笑。

“威士忌、蘇打還是雞尾酒,你隻要說一聲就可以。”說著,他從後褲袋裡摸出兩個瓶子,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我興奮起來,找服務員要瞭兩個玻璃杯和一些冰塊。

“嗯,不錯。”我說。

“是的,我這裡還有好多這樣的酒,船上如果還有你的朋友的話,你可以把他們都叫來。”我沒有說什麼。

接著他跟我講起紐約、聖弗蘭西斯科,談到戲劇、給畫和政治。他很健談,好長時間都是他一個人在那裡滔滔不絕地說著。

我有點厭煩瞭,重新拿起我的牌。

“你喜歡紙牌魔術嗎?”

“不喜歡。”我又開始討厭他瞭。

“我來給你表演一個。”他抽出三張牌遞給我。但我沒有理他,說我要去餐廳找個座位。

“哦,很好,我已經為我們倆訂瞭座位,我想我們應該坐在一塊兒。”

我不喜歡凱蘭達。

他不但和我住在一個房間,而且一天三餐都非要和我擠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不論我在什麼地方,都無法擺脫他。要是在我傢裡的話,我一定會在他面前“砰”的把門關上,讓他明白自己是一個不受歡迎的人。

凱蘭達擅長交際,在船上的第三天,就差不多認識瞭所有的人。他什麼事都幹:主持拍賣,籌集體育資金,組織高爾夫球賽,安排音樂會,舉辦化裝舞會。我想大傢一定有點討厭他。我們都叫他“萬事通”先生,甚至在他面前也是這樣。他對此並不在乎,把這當作我們對他的恭維。

凱蘭達非常健談,並且喜好同別人爭論,特別是在吃飯的時候。我們簡直難以忍受,但又無法讓他停下來。他好像比誰都懂得多,錯誤似乎也不會發生在他身上。在他講話時,若有人反對他,他就會同他爭個沒完。在說服你之前,他絕不會放棄一個話題,不管它是多麼的不重要。

一天晚上,我們坐在醫生的桌旁,凱蘭達仍像以往一樣在滔滔不絕地說著。在座的還有在神戶的美國領事館工作的拉姆齊和他的夫人。

拉姆齊是一個很結實的傢夥,皮膚繃得緊緊的,略顯肥胖的肚子使衣服凸起。這次他是帶著妻子重返神戶的。他的妻子已獨自一人在紐約呆瞭一年。拉姆齊夫人的樣子十分可愛。雖然她丈夫的工資不怎麼高,她穿得也很簡樸,但她知道怎樣穿她的衣服,使她具有超過一般女人的迷人之處。這是一種端莊淑靜的美。

看得出拉姆齊很討厭凱蘭達。他們時時爭論一番,這種爭論是長時間的,激烈的。

這時,話題談到精明的日本人正在進行的人工養殖珍珠。凱蘭達給我們講瞭許多關於珍珠的事。我相信拉姆齊對此知道的不會很多,但他絕不會放過任何反駁凱蘭達的機會。不一會兒,我們就被卷入瞭一場充滿火藥味的爭吵。剛開始,凱蘭達還是情緒激昂,滔滔不絕,但不久,他自己也有點厭煩瞭。最後,他顯然是被拉姆齊的一句話刺痛瞭,敲著桌子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