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7:41:33
每個開始
畢竟都隻是續篇,
而充滿情節的書本
總是從一半開始看起。
《未進行的喜馬拉雅之旅》
啊,這些就是喜馬拉雅瞭。
奔月的群峰。
永遠靜止的起跑
背對突然裂開的天空。
被刺穿的雲漠。
向虛無的一擊。
回聲——白色的沉默,
寂靜。雪人,我們這兒有星期三,
ABC,面包
還有二乘二等於四,
還有雪融。
玫瑰是紅的,紫羅蘭是藍的,
糖是甜的,你也是。雪人,我們這兒有的
不全然是罪行。
雪人,並非每個字
都是死亡的判決。我們繼承希望——
領受遺忘的天賦。
你將看到我們如何在
廢墟生養子女。雪人,我們有莎士比亞。
雪人,我們演奏提琴。
雪人,在黃昏
我們點起燈。那高處——既非月,亦非地球,
而且淚水會結凍。
噢雪人,半個月球人,
想想,想想,回來吧!如是在四面雪崩的墻內
我呼喚雪人,
用力跺腳取暖,
在雪上
永恒的雪上。
《博物館》
這裡有餐盤而無食欲。
有結婚戒指,然愛情至少已三百年
未獲回報。這裡有一把扇子——粉紅的臉蛋哪裡去瞭?
這裡有幾把劍——憤怒哪裡去瞭?
黃昏時分魯特琴的弦音不再響起。因為永恒缺貨
十萬件古物在此聚合。
土裡土氣的守衛美夢正酣,
他的短髭撐靠在展示櫥窗上。金屬,陶器,鳥的羽毛
無聲地慶祝自己戰勝瞭時間。
隻有古埃及黃毛丫頭的發夾嗤嗤傻笑。王冠的壽命比頭長。
手輸給瞭手套。
右腳的鞋打敗瞭腳。至於我,你瞧,還活著。
和我的衣服的競賽正如火如荼進行著。
這傢夥戰鬥的意志超乎想象!
它多想在我離去之後繼續存活!
《不期而遇》
我們彼此客套寒暄,
並說這是多年後難得的重逢。我們的老虎啜飲牛奶。
我們的鷹隼行走於地面。
我們的鯊魚溺斃水中。
我們的野狼在開著的籠前打呵欠。我們的毒蛇已褪盡閃電,
猴子——靈感,孔雀——羽毛。
蝙蝠——距今已久——已飛離我們發間。在交談中途我們啞然以對,
無可奈何地微笑。
我們的人
無話可說。
《金婚紀念日》
他們一定有過不同點,
水和火,一定有過天大的差異,
一定曾互相偷取並且贈與
情欲,攻擊彼此的差異。
緊緊摟著,他們竊用、征收對方
如此之久
終至懷裡擁著的隻剩空氣——
在閃電離去後,透明清澄。某一天,問題尚未提出便已有瞭回答。
某一夜,他們透過沉默的本質,
在黑暗中,猜測彼此的眼神。性別模糊,神秘感漸失,
差異交會成雷同,
一如所有的顏色都褪成瞭白色。這兩人誰被復制瞭,誰消失瞭?
誰用兩種笑容微笑?
誰的聲音替兩個聲音發言?
誰為兩個頭點頭同意?
誰的手勢把茶匙舉向唇邊?
誰是剝皮者,誰被剝瞭皮?
誰依然活著,誰已然逝去
糾結於誰的掌紋中?漸漸的,凝望有瞭攣生兄弟。
熟稔是最好的母親——
不偏袒任何一個孩子,
幾乎分不清誰是誰。在金婚紀念日,這個莊嚴的日子,
他們兩人看到一隻鴿子飛到窗口歇腳。
《寫作的喜悅》
被書寫的母鹿穿過被書寫的森林奔向何方?
是到復寫紙般復印她那溫馴小嘴的
被書寫的水邊飲水嗎?
她為何抬起頭來,聽到瞭什麼聲音嗎?
她用向真理借來的四隻脆弱的腿平衡著身子,
在我手指下方豎起耳朵。
寂靜——這個詞也沙沙作響行過紙張
並且分開
「森林」這個詞所萌生的枝椏。埋伏在白紙上方伺機而躍的
是那些隨意組合的字母,
團團相圍的句子,
使之欲逃無路。一滴墨水裡包藏著為數甚夥的
獵人,瞇著眼睛,
準備撲向傾斜的筆,
包圍母鹿,瞄準好他們的槍。他們忘瞭這並非真實人生。
另有法令,白紙黑字,統領此地。
一瞬間可以隨我所願盡情延續,
可以,如果我願意,切分成許多微小的永恒
佈滿暫停飛行的子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