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08-13 17:41:42
許多文人,非常可惡又狡猾,他們不願他人企求高尚的趣味和真正的修養,而集中筆觸很巧妙地引誘人來讀時髦的新書,以期在交際場中有談話的資料。如斯賓德連、佈維及尤金·舒等人都很能投機,而名噪一時。這種為賺取稿費的作品,無時無地都存在著,並且數量很多。這些書的讀者真是可憐極瞭,他們以為讀那些平庸作傢的新作品是他們的義務,因此而不讀古今中外的少數傑出作傢的名著,僅僅知道他們的名姓而已——尤其那些每日出版的通俗刊物更是狡猾,能使人浪費寶貴的時光,以致無暇讀真正有益於修養的作品。
因此,我們讀書之前應謹記”決不爛讀“的原則,不爛讀有方法可循,就是不論何時凡為大多數讀者所歡迎的書,切勿貿然拿來讀。例如正享盛名,或者在一年中發行瞭數版的書籍都是,不管它屬於政治或宗教性還是小說或詩歌。你要知道,凡為愚者所寫作的人是常會受大眾歡迎的。不如把寶貴的時間專讀偉人的已有定評的名著,隻有這些書才是開卷有益的。
不讀壞書,沒有人會責難你,好書讀得多,也不會引起非議。壞書有如毒藥,足以傷害心神——因為一般人通常隻讀新出版的書,而無暇閱讀前賢的睿智作品,所以連作者也僅停滯在流行思想的小范圍中,我們的時代就這樣在自己所設的泥濘中越陷越深瞭。
(七)
有許多書,專門介紹或評論古代的大思想傢,一般人喜歡讀這些書,卻不讀那些思想傢的原著。這是因為他們隻顧趕時髦,其餘的一概不理會;又因為”物以類聚“的道理,他們覺得現今庸人的淺薄無聊的話,比大人物的思想更容易理解,是以古代名作難以入目。
我很幸運,在童年時就讀到瞭施勒格爾的美妙警句,以後也常奉為圭臬。
”你要常讀古書,讀古人的原著;今人論述他們的話,沒有多大意義。“
平凡的人,好像都是一個模型鑄成的,太類似瞭!他們在同時期所發生的思想幾乎完全一樣,他們的意見也是那麼庸俗。他們寧願讓大思想傢的名著擺在書架上,但那些平庸文人所寫的毫無價值的書,隻要是新出版的,便爭先恐後地閱讀。太愚蠢瞭!
平凡的作者所寫的東西,像蒼蠅似的每天產生出來,一般人隻因為它們是油墨未幹的新書,而愛讀之,真是愚不可及的事情。這些東西,在數年之後必遭淘汰,其實,在產生的當天就應當被遺棄的才對,它隻可做為後世的人談笑的資料。
無論什麼時代,都有兩種不同的文藝,似乎各不相悖的並行著。一種是真實的,另一種隻不過是貌似的東西。前者成為不朽的文藝,作者純粹為文學而寫作,他們的進行是嚴肅而靜默的,然而非常緩慢。在歐洲一世紀中所產生的作品不過半打。另一類作者,文章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但它們卻能狂奔疾馳,受旁觀者的歡呼鼓噪,每年送出無數的作品於市場上。但在數年之後,不免令人發生疑問:它們在哪裡呢?它們以前那喧囂的聲譽在哪裡呢?因此,我們可稱後者為流動性的文藝,前者為持久性的文藝。
(八)
買書又有讀書的時間,這是最好的現象,但是一般人往往是買而不讀,讀而不精。要求讀書的人記住他所讀過的一切東西,猶似要求吃東西的人,把他所吃過的東西都保存著一樣。在身體方面,人靠所吃的東西而生活;在精神方面,人靠所讀的東西而生活,因此變成他現在的樣子。但是身體隻能吸收同性質的東西,同樣的道理,任何讀書人也僅能記住他感興趣的東西,也就是適合於他的思想體系,或他的目的物。任何人當然都有他的目的,然而很少人有類似思想體系的東西,沒有思想體系的人,無論對什麼事都不會有客觀的興趣,因此,這類人讀書必定是徒然無功,毫無心得。
Repetitio est Mater Studioun(溫習乃研究之母)。任何重要的書都要立即再讀一遍,一則因再讀時更能瞭解其所述各種事情之間的聯系,知道其末尾,才能徹底理解其開端;再則因為讀第二次時,在各處都會有與讀第一次時不同的情調和心境,因此,所得的印象也就不同,此猶如在不同的照明中看一件東西一般。
作品是作者精神活動的精華,如果作者是一個非常偉大的人物,那麼他的作品常比他的生活還有更豐富的內容,或者大體也能代替他的生活,或遠超過它。平庸作傢的著作,也可能是有益和有趣的,因為那也是他的精神活動的精華,是他一切思想和研究的成果。但他的生活際遇並不一定能使我們滿意。因此,這類作傢的作品,我們也不妨一讀。何況,高級的精神文化,往往使我們漸漸達到另一種境地,從此可不必再依賴他人以尋求樂趣,書中自有無窮之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