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因思想而偉大——評《帕斯卡爾思想錄》

2016-08-13 17:52:38

然而,我們能否認識終極真理?終極真理,它存在嗎?我未敢定論。

二、人是一棵會思想的葦草

“人隻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然而,縱使宇宙毀滅瞭他,人卻仍然要比治他於死命的東西更高貴得多;因為他知道自己要死亡,以及宇宙對他所具有的優勢,而宇宙對此卻是一無所知。”(4)

每當我讀到這段話時,就激動不已。人因思想而偉大,可以說是本書中唯一對人肯定的一點。然而人的偉大性卻與悲劇性共存。

帕斯卡爾承認,大多數人總是避免獨處,避免無聊。通過消遣,使自己免於獨自面對自我,也就免於思考,免於思考到自己的悲劇性,從而達到他們所謂的幸福。而我認為,這種人們通過消遣、“充實”的生活避免與自己的思想對視,從而避免想到人在世界上可悲的位置——“人既非天使,又非禽獸”(5),以及人不可逃避的死亡。他們通過介入現實(消遣或忙碌)來逃避事實,而他們所謂的幸福也不過是逃避痛苦的產物而已。

然而非常可悲的一點是,大多數人所逃避的,是他們所畏懼的,同時又是他們唯一偉大的地方——思想。可悲之處就在這裡:有人想實現自己的價值,但他卻不知道,他最大的價值在他最不願搜索的領域裡。

另外,帕斯卡爾還發現一個有趣的現象:有人喜歡賭博,但他所追求的乃是賭博的樂趣,而並非贏錢,那麼就讓他來賭不贏錢的博,他一定會感到毫無趣味且無聊不堪(6)。這的確挺有意思。人們追求某種東西,在乎的不僅僅是得到後的滿足感,還有追求過程所帶給他的刺激與激情。但這種刺激與激情要由他先驗性地肯定他一定能得到那東西來維持。所以,一旦得不到,情緒的低落度會和過程中得到的刺激與激情的量成正比。而人的一生便像一場賭博,但無論如何賭,結局都是輸。這就體現瞭人的悲劇性。而有人仍能愉快的賭下去,乃是因為他讓消遣、忙碌擋住瞭視線。就像書中所描述的:當我們在眼前放一些東西妨礙我們看見懸崖時,我們就會無憂無慮的在懸崖上面奔跑瞭(7).思考還是僅僅消遣,決定瞭人能否把握人生悲劇性中僅存的一點意義。

誠然,人是一棵會思想的葦草。但問題卻在於大多數人逃避自己做為葦草會枯萎的事實,從而遠離瞭思想。所以人便成瞭會思想卻不思想的葦草。而人的偉大性呢?隨之泯滅。所以,帕斯卡爾將“好好地思想”作為道德的原則也是基於此。

然而,思想,真的那麼偉大,神聖?未必。在我看來,思想是真理性和荒謬性共存的。正如我在上文中所講的那樣,我們認知方式的不確定性使我們不能確定思想的準確性。因此人的悲劇性中那僅存的一點意義也變得不確定瞭。但即使如此,我們也要好好地思考,因為這是我們唯一能找到尊嚴的地方。“思想,人的全部尊嚴在於思想”(8)。

從另一角度看,正是因為帕斯卡爾看到瞭人的偉大性與悲劇性共存,並且人的悲劇性不可泯滅這一事實,再加上他對於人性中醜惡面的深刻瞭解,才把他導向瞭上帝。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帕斯卡爾認為“我們全部的行為和思想都要隨究竟有沒有永恒的福祉可希望這件事為轉移而采取如此之不同的途徑”(9)。他強調永恒的福祉作為其行動和思想的根本出發點。或許,他之所以認為思想偉大,原因除瞭人的認知優勢,便是思想的永恒性。而現在他欲求人的永恒福祉,而人本身的悲劇性否定瞭這一點,於是他便轉向上帝。不僅僅如此,他在轉向上帝的同時,也拋棄瞭理智。正如他在“為上帝存在下賭註”中所說的:……所以,當我們被迫不得不賭時,與其說我們是冒生命之險以求得無限贏局,倒不如說我們必須放棄理智以求保全生命(10)。到瞭這裡,便不難看出帕斯卡爾思想的轉變(抑或是我對他認識的轉變)。他沒有因思想的偉大而去僅僅踐行這一點,而是發現瞭思想解決不瞭的而他認為最重要的問題。

所以人因思想而偉大隻不過是他在追尋永恒福祉的過程中留下的一個小小的腳印(但這個腳印的深度剛好碰觸到真理)。為瞭永恒的福祉,他會放棄理智,為瞭信仰,他不顧一切投身上帝,這也是他與笛卡爾的不同之處。笛卡爾是通過推理發現上帝在他的哲學體系中無可替代。而帕斯卡爾則是把理性拋到一邊,從自身“利害”角度出發,投身上帝,他強調的是虔誠的信仰,而不是對理性的服從。我猜,他之所以拋棄理智,是因為他從理性角度無法讓自己信服上帝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