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力量,我很重要

2016-08-13 17:06:14

文/辛唐米娜

有部電影叫《東京日和》,其中有場戲,讓我花瞭幾年的時間來琢磨——丈夫在街頭偶見妻子獨自行走時,忽然被妻子安靜的樣子給震撼——那時候,我以為,他的震撼來自於,他發現,原來他的女人沒他的陪伴時也挺怡然。

現在,一句詩卻給瞭我新的角度:站在街角不等誰,這本身就是一種力量感。

和一位好友聊天,他說,他單獨出去吃飯時,總是會告訴服務生有兩個人,然後,等飯菜上來,多事的服務生若有詢問,他便解釋一句:“朋友來不瞭。”問他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怪僻,他閃爍其詞:“一個人吃飯挺怪的。”

和一個臺灣女人聊天,她說,她不管吃飯還是去做發型,都會帶上書,用書將自己和旁人的好奇隔絕——獨自一人時,她不願意被他人打擾,甚至,也不願意面對自己,所以將精力集中到另一個世界去。

還有女友,曾經吸煙的理由就是:“一個人呆著的時候,不至於顯得無事可做,手裡拿根煙,讓發呆顯得不那麼呆。”

與自己好好相處也許才是最難的事情,如果不是在自己的寓所,就更容易敏感緊張成一隻掉隊的小獸,不敢輕易靠近誰,也不想被他人靠近。

書,或者隨身聽、墨鏡,與其說是享受或裝點,不如承認吧——用這掩飾不安的盾牌來杜絕被人看穿、靠近、傷害。

所以才會從小女孩時,就需要拉著小夥伴一起上學放學,連去洗手間都要約個共同的時間;長大後,手裡拉的不再是同性夥伴,而是異性的戀人,除瞭上班下班上洗手 間,希望能夥同對付所有其他的時間……越是回避獨處,越是害怕獨處;越是想躲避傷害,越是會迎來傷害。收拾得體面漂亮的女人們,內心脆弱得像塊湖上的薄冰,於是轉身羨慕那些仿佛擁有力量的女人們。

其實,用不著羨慕,這些女人們的精神內核非常簡單:不等待任何人,也就不需要任何人;不用道具隔離自己,也就不隔離任何可能性;不害怕發呆時的呆,也就更能在精神世界裡專註……

她們取勝的法寶,就是安靜,就是漫不經心,就是可以因為要專心塗指甲油而掛掉戀人的電話而產生的難以被掌控的力量感。

我很重要

文/畢淑敏

當我說出“我很重要”這句話的時候,頸項後面掠過一陣戰栗。我知道這是把自己的額頭裸露在弓箭之下瞭,心靈極容易被別人的批判洞傷。許多年來,沒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表示自己“很重要”。我們從小受到的教育都是——“我不重要”。

作為一名普通士兵,與輝煌的勝利相比,我不重要。

作為一個單薄的個體,與渾厚的集體相比,我不重要。

作為一位奉獻型的女性,與整個傢庭相比,我不重要。

作為隨處可見的人的一分子,與寶貴的物質相比,我們不重要。

我們——簡明扼要地說,就是每一個單獨的“我”——到底重要還是不重要?

我是由無數星辰日月草木山川的精華匯聚而成的。隻要計算一下我們一生吃進去多少谷物,飲下瞭多少清水,才凝聚成一具美輪美奐的軀體,我們一定會為那數字的龐大而驚訝。平日裡,我們尚要珍惜一粒米、一葉菜,難道可以對億萬粒菽粟億萬滴甘露濡養出的萬物之靈,掉以絲毫的輕心嗎?

當我在博物館裡看到北京猿人窄小的額和前凸的吻時,我為人類原始時期的粗糙而黯然。他們精心打制出的石器,用今天的目光看來不過是極簡單的玩具。如今很幼小的孩童,就能熟練地操縱語言,我們才意識到已經在進化之路上前進瞭多遠。

我們的頭顱就是一部歷史,無數祖先進步的痕跡儲存於腦海深處。我們是一株億萬年蒼老樹幹上最新萌發的綠葉,不單屬於自身,更屬於土地。人類的精神之火,是連綿不斷的鏈條,作為精致的一環,我們否認瞭自身的重要,就是推卸瞭一種神聖的承諾。

回溯我們誕生的過程,兩組生命基因的嵌合,更是充滿瞭人所不能把握的偶然性。我們每一個個體,都是機遇的產物。

常常遙想,如果是另一個男人和另一個女人,就絕不會有今天的我……

即使是這一個男人和這一個女人,如果換瞭一個時辰相愛,也不會有此刻的我……

即使是這一個男人和這一個女人在這一個時辰,由於一片小小落葉或是清脆鳥啼的打攪,依然可能不會有如此的我……

一種令人悵然以至走入恐懼的想象,像霧靄一般不可避免地緩緩升起,模糊瞭我們的來路和去處,令人不得不斷然打住思緒。